第21章 煜朗

风雨亭——

师伯古木天见到子翎时,眼睛瞪地像铜铃,他骂得唾沫横飞,“还知道来看我,当年说走就走回来就半死不活,这次回来又成这样,真是任性....”。子翎的眼泪砸在石桌上,她总是这样,能让人把最尖锐的责问都换成心疼。我隔着衣袖摩挲手上金线,想起她失忆时连哭都要躲进房间里闷着声,如今倒学会当着人落泪了。古木天说起他们师徒三人旧事时,上官燕这座冰山居然嘟起嘴撒娇说师傅总是偏心妹妹。原来子翎骨子里的离经叛道是师承一脉。古木天提及年少恋人时,眼里藏不住的悲伤和遗憾。我忽然看懂了些陈年往事——原来雨这世上多的是求不得,并不独我欧阳明日一人。

子翎说:“我和师傅过于相像,两个一样的人未必能相处,是姐姐一直在中间调和”时,上官燕眼睛一样。她总能三言两语剖开最复杂的结,比如此刻上官燕骤然松开的眉峰,比如古木天捋着胡子接上我递来的那盏茶。我想到十年前子翎那句“阴阳调和”?

夜色漫过亭角时,我问起子翎为己疗伤之法。她述说的模样,还是当年在天山说自己走火入魔时的模样。可古木天摇头的瞬间,我袖中金线险些割破指腹。那些她独自躺在崖底嚼野草的日子,那些经脉尽断却还要强笑说“无妨”的夜晚。

直到她平静说出“以毒续脉”的法子,我才惊觉掌心已被指甲刺出血痕。她总是这样,把九死一生说得如此淡然,反倒衬得我这瞻前顾后的样子可笑可悲。

月光描摹她的如画的眉眼,我忽然想起师尊那句叮嘱:“明日啊,下山后切忌争强好胜,一切自有定数。”或许从她当年蹲下和我说话开始,我们之间就早已注定。

风雨亭内,气氛微妙而紧张。古木天师伯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他认定我是个见异思迁的多情之徒,为上官燕付出一切却转头追求子翎。子翎急切地为我辩白,却苦于无法言明真相。我心中苦涩,却只能沉默。那个真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藏在心底最深处,一旦公之于众,必将烧毁眼前得来不易的一切。

至于那个秘密——杀害师姑的真相……欧阳明日的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这个真相,我与子翎商议决定将它带进坟墓。师傅已经承受了丧妹之痛,若再让他知道,妹妹是被自己倾囊相授的徒儿所杀,这对他将是毁灭性的打击。让他维持“妹妹咎由自取”的认知,远比徒儿杀妹好得多。

这个秘密,是我必须独自背负的十字架。我的爱,不是用坦白来寻求自我解脱,而是用沉默来承担所有罪孽,为他们撑起一片相对安宁的天空。除非万不得已,触及上述底线,否则,“欧阳明日杀害师姑”这件事,将随着我的死亡,永远湮灭在时光里。这是我能为所爱之人,所做的最后、也是最沉默的守护。

古师伯将我们带去见我师傅,山庄廊下,师尊负手而立。他望着我们一家三口,眼神既惋惜又释然。我推着轮椅近前,将孩子递过去,师傅那双手竟有些发抖。

“叫师公。”我低声教孩子。师尊猛地背过身去,雪光映亮他微颤的嘴角。“师公”,孩子奶声奶气说道。师傅终于忍不住看向我们的孩儿,从我手上接过孩子。“这孩子还没有起名,徒儿恳请师傅为徒孙赐名,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是己卯年壬申月壬辰日辛亥时”,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想将我曾经的缺憾全部弥补在他身上,健康、姓名、父爱....师傅嘴角上扬,脱口而出:“金寒水冷,导致这孩子虽命理华贵,却命途多舛,那就叫欧阳煜朗吧!”我和子翎异口同声:“多谢师傅/师伯赐名!”我俩相视一笑。子翎悄悄勾住我的小指,指尖温热。我不必低头看,也知道她此刻在笑着。

边疆老人师傅引荐的新弟子白童,看向子翎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旧日的敬仰。原来,在她失忆前的岁月里,她已如同一位播撒善意的游侠,救过白童的养父,指点其剑法,甚至安排好了他人的退路。听着白童的叙述,我望着身旁的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酸楚。我的子翎,曾经如此光芒四射,却义无反顾放弃一切随我归隐。白童与司马凌风的恩怨一触即发,原来司马凌风曾因为爱慕子翎保住子翎的旧部,白童因为有恩必报的个性开始随司马凌风加入拜月教。但前段时间,白童因为背叛拜月教,私自救下臭豆腐养父即玉面诸葛沈耀及其女儿沈冰心,被当时不知真相的司马凌风报复挑去脚筋,幸而被师傅遇见并治愈还收为新徒。此刻,子翎再次展现了她化解干戈的智慧。她并未偏袒任何一方,而是冷静地指出了真正的幕后黑手——半天月。她理解司马凌风也是被利用的受害者,也安抚了白童的复仇之心,将他们的矛头一致对外。“若内讧,便是如了半天月的愿。”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熄灭了即将燃起的战火。司马凌风的当场道歉,白童的暂时放下,这一切,都源于对她的信服。

风雨亭内,夜色已深得化不开。最后一点星月的光辉,也被浓重的云雾吞没,只有亭角悬挂的一盏旧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古师伯与上官燕等人早已歇下,四周万籁俱寂,只余山风穿过竹林的簌簌声,以及……她近在咫尺的、清浅的呼吸。夜色深浓时,她伏在我膝头,孩子睡在床上。我一下下梳着她的发,听她模糊呢喃:“明日……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她靠在我怀里,孩子在我们之间睡得正沉,小拳头还无意识地攥着我的一缕头发。白日里的喧嚣、筹谋、故人重逢的悲喜,都如同潮水般退去,此刻,这方小小的天地,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低头,看着子翎。灯光在她长睫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她望着亭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有些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今日师伯的话勾起了太多往事,或许是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到一丝彷徨。“冷吗?”我低声问,手臂不自觉地将她和孩子圈得更紧些。山间的夜,总是带着沁人的凉意。她轻轻摇头,反而将微凉的手覆在我揽着她的手上,指尖带着她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有你在,不冷。”

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尖。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纤细,却蕴含着一种坚韧的力量。我细细摩挲着她的指节,仿佛能透过这肌肤相触,感受到她过往岁月里执笔挥剑、也曾为我缝制襁褓的痕迹。孩子翻了个身,咂咂嘴,依旧睡得香甜。子翎轻笑出声,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孩子柔软的额发,那动作充满了母性的怜爱。当她抬起头时,眸光流转,正对上我凝视她的眼。那双眼,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清澈,深邃,倒映着我此刻或许过于专注的神情。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悄然变了质,那些盘踞在我心头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沉重思虑,在她这样的目光下,竟渐渐模糊、褪色。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动作缓慢而珍重。她的肌肤微凉,触感细腻如上好的暖玉。我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轮廓,小心翼翼地滑至下颌,仿佛在触碰一件举世无双的易碎珍宝。她微微躲闪,脸上泛起红晕,眼中渐渐漫上一层朦胧的水光,“我们是夫妻,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要第二个孩子,我暂时不想朗儿的爱被分走”。“子翎……我懂,明日我去准备避子汤,今夜咱们...”我唤她,声音低沉沙哑得不像自己。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我俯身,缓缓靠近。鼻尖先是轻蹭过她的鼻尖,感受到她呼吸微微一滞。然后,我的唇,终于印上了她的。起初只是轻柔的贴合,带着试探与无尽的怜惜。她的唇瓣柔软而微凉,像初绽的花瓣。我能感受到她轻轻颤了一下,随即,她闭上了眼睛,那只空闲的手悄悄攀上了我的衣襟,微微收紧。

这个细微的回应,像一点星火落入了干涸的心原,瞬间点燃了所有压抑已久的情感。我不再满足于浅尝辄止,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相依,气息交融,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眷恋。药香与她身上独特的、如同雨后清荷般的淡雅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只属于我们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怀中的孩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我们同时一僵,随即分开些许,都有些气息不稳。看向孩子,他依旧睡得无知无觉。我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与一丝被惊扰后的尴尬,随即,子翎的脸上飞起两抹红云,将脸埋进了我的颈窝,低低地笑了起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我也无声地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和孩子一起紧紧拥住。

亭外,山风依旧,林涛阵阵,却仿佛在为我们的相守奏响一曲温柔的夜歌。这一刻,什么江湖恩怨,什么血海深仇,似乎都已远去。风雨亭中,我有妻,有子,便是拥有了整个世间最踏实、最圆满的归宿。

在此地几日,看着上官燕与司马长风演练刀剑合璧,白童苦练无我剑,而子翎则与司马凌风商讨着计策……我仿佛一个旁观者,却又深深融入其中。我看着她运筹帷幄,此刻抱着的孩儿,却是我与她一辈子斩不断的羁绊。最终定下的计划,堪称大胆。我们五人将重返龙潭虎穴的四方城。司马凌风先行稳住半天月,而我与子翎的任务,是探听我父亲欧阳飞鹰的动向,防止他与半天月联手。岳母丁雪莲本来子翎想安排她留在风雨亭,丁雪莲坚持要和自己的两个女儿待在一起,子翎已为人母,自然明白岳母心意,终于同意了。晨光穿透风雨亭的薄雾,照亮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脸庞。我握住子翎的手,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不再有彷徨与恐惧,只有坚定的平静与并肩作战的信任。我们的征程不再是通往悲剧的宿命,而是通往未来的、充满希望的新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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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同人之明日照孤翎
连载中佚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