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索爱

离开风雨亭后,我们一行人来到春风得意宫,寒暄时,司马凌风看向子翎的目光始终让我心存芥蒂,酒尚有余温,我便已起身执起子翎的手:"随我回山庄。"

这话出口时,我刻意略过司马凌风骤然暗沉的目光。他执扇的手顿了顿,旋即扬起那副令人不快的风流笑貌:"既如此,在下也愿同往,与赛华佗共续知己情。"

我冷眼看着他故作潇洒的姿态,想起方才席间他借着斟酒,玉扇似有若无拂过子翎袖摆的轻佻。金线在指间无声缠绕,我淡淡道:"山庄药圃狭小,容不下弄月公子的满园春色。"

子翎竟在这时轻轻拽我衣袖,眼波流转间带着狡黠:"我倒想看看你们斗智......"她尾音绵软,像裹了蜜的银针,扎得我心头又甜又涩。

这个总爱看热闹的丫头!她难道看不出司马凌风眼底的炽热?还是说......她其实享受这般众星捧月?

"好!"手掌轻轻缠上她手腕,"我若胜了,你陪着我三日不出门..."

她耳尖泛红想要抽手,却被我顺势带入怀中。我瞥见司马凌风抽动的嘴角,这局棋,你永远别想落子。

夜色如墨,星河垂野。我与司马凌风立于庭中,观星论势。他言及“掠夺者气数将尽”,目光锐利,目标直指半天月。我心中却另有一重山峦压着——我的父亲,欧阳飞鹰。

我终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我是欧阳飞鹰之子。对付完半天月,你会否调转矛头,指向我父?” 司马凌风眼中闪过诧异,他或许从未想过,我会如此直白地将这层尴尬的血缘关系摆上台面。我坦然告知身世,无需再隐瞒。

他的回答,让我紧绷的心弦稍松。他说,“为四方城民众,他可暂不报仇,但半天月必须死,因他身上还背负着欺骗与利用他们兄弟的血债。”我向他道谢,这份谢意,是为他此刻的明理,也是为那或许能争取来的一线转机。

当他反问我是否会助半天月时,我沉默了。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半晌,我才艰难开口:“只要你们不主动对付城主,我……不会介入。” 这话说得迂回而苍白,连我自己都感到无力。我无法对司马凌风承诺我会大义灭亲,我也无法欺骗自己说父亲全然无辜。我所能做的,竟只是如此消极地划下一条底线,像一个蹩脚的守夜人,守着一段随时可能崩塌的堤岸。

他又问,欧阳飞鹰是否知晓众人身世。我答,父亲目前只知上官燕与司马长风联手,他因恐惧而想先下手为强,我虽尽力劝说他暂时妥协,但父亲的猜忌之心,如同暗处的藤蔓,难以根除。这番对话,让我更清晰地看到自己正站在怎样一座孤岛上,左右皆是汹涌的波涛。

翌日,子翎欲往水月庵。司马凌风同行,我自是带上孩子相伴左右。抵达庵堂,清幽依旧。在水月庵我对盈盈和母亲说明我与子翎是夫妻并育有一子之事,母亲自是十分兴奋抱起孙子就在一旁逗弄。子翎与盈盈亦是相见甚欢,她忽然转身,对我与司马凌风嫣然一笑,说道:“我想与盈盈说些姑娘家的私密话,你们二位可否暂且回避。”

她那笑容明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娇憨。我与司马凌风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无奈的了然。我们这两位在四方城翻云覆雨的角色,此刻却像两个被吩咐的侍卫,依言退出了庵堂。

站在庵外,山风习习。司马凌风或许在想他的筹划,而我,望着那扇闭上的门,心中却是一片难得的宁静。子翎这般自然而然地支开我们,仿佛只是姐妹间一次寻常的聚会,反倒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气氛。在她身边,连最复杂的局势,似乎也能暂时变得简单起来。我只是希望,这份短暂的宁静,能守护得再久一些。

连日的罢朝,父亲身边的侍卫胡威远来请我上朝,被我狠狠拒绝并出手伤他,子翎见状出手阻止,我只说:“我最讨厌别人对我颐指气使的样子”。其实是我自己在恨!我恨欧阳飞鹰!窗外是四方城的喧嚣,而我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子翎看出我的异常,在胡威远走后,她终是轻声问了,为何不去上朝。我闭上眼,不愿让她看见我眼中的狼狈与挣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恨他,不愿见。”我恨欧阳飞鹰。恨他的狠毒,恨他的野心,恨他给了我生命,却又将我如敝履般抛弃,更恨他曾经这样对我们的孩儿。这份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是挣扎,缠得越紧。我以为莺儿会附和我,会同我一起谴责那个男人的无情。毕竟,她上官家亦是父亲野心的牺牲品。可她没有!她的手温柔地抚过我的眉心,仿佛想熨平那里的褶皱。她说,我的恨,源于爱。我猛地一怔,像被一道光刺中了内心最隐秘的角落。爱?我对那个男人,还有爱?……或许是吧。若非曾经那般渴望过他的认可与关爱,今日又怎会因求不得而愤恨至此?她总是这样,能一眼看穿我所有伪装下的真相。紧接着,她的话语更是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她说:“是父母选择了将儿女带来这个世上,儿女无从选择。所以,父母理应倾尽全力去爱,这是他们亏欠儿女的。”

“亏欠”……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我心中那座囚禁了二十多年的委屈牢笼。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的渴望是正当的,我的痛苦是值得被看见的。世人都道“子孝父”,何曾有人言“父欠子”?她的话,为我所有的怨恨,找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出口。

最后,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像在教导一个懵懂的孩童:“你去跟欧阳城主说,你把我生下来就要对我负责,就要对我好。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就算他不愿意,你还有我和朗儿呢,还有玉竹夫人,还有易山,还有盈盈!”去……去说?去向那个威严、冷酷的父亲,索要负责?这个念头让我感到一丝荒谬,甚至恐惧。这无异于将我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裸地展露在那个曾经抛弃我的人面前。可是,子翎的目光里没有一丝玩笑。那是一种近乎纯粹的信念,她的话语给了我一份勇气。我望着她,心中的暴戾竟在她的言语中一点点消融。罢朝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是啊,我恨他,不正是因为他不曾给我想要的吗?如果我一直沉默,他或许永远只会觉得我是个难以捉摸、时而有用的棋子,而非一个渴望父爱的儿子。子翎不仅是在安慰我,她是在给我指出一条路。她让我明白,我痛苦的权利值得被正视,而我,有资格去索求那份本该属于我的爱。我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无尽的勇气。

或许,我是该去找那位城主大人,不是为了朝政,而是为了我自己,去问一句迟到了二十多年的——“你既生我,为何弃我?”

父亲伏于案前,朱笔挥洒,批阅着仿佛永无止境的奏章。殿内烛火通明,映得他身上的龙袍金线璀璨,却照不进他眼底的半分温度。胡威远通报时,他兴奋抬起头,示意易山退行一边,他要帮我推轮椅。高易山便依着我的示意,无声地退至殿外,合上了那扇沉重的门。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二人,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还有我胸腔里,那擂鼓般无法抑制的心跳。在真正面对父亲之时,我内心深处闪过一丝孩童般的恐惧——害怕面对父亲的冷眼与嘲讽,害怕连这最后的、微弱的希望也被击碎。但紧接着,他看向子翎和孩子,那份对“完整父爱”的遥远向往,以及不想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永远做一个“怨恨的失败者”的决心,最终压倒了这丝恐惧。

我看着他。这个赋予我生命,却又将我弃如敝履的男人。我的父亲。袖中的天机金线冰冷地贴着皮肤,可掌心却因紧张而沁出薄汗。子翎的话语在我脑中回响,像一道温暖的光,试图驱散我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爹。”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磨过。

他终于搁下了笔,抬起眼。那目光,锐利,审视,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威压,扫过我,扫过我的轮椅,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件不甚满意的工具。“明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罢朝数日,可是对我有何不满?”他神色居然出乎意料得温柔。

不满?何止是不满!那股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与愤懑,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喉咙。我紧紧攥住轮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子翎说得对,沉默换不来我想要的。我迎上他的目光,不再闪避,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句在心底盘旋了千百遍的话,掷了出来,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不满!我恨你!当年是谁把一个不满月的孩子丢在冰天雪地受冻?是谁连我亲生骨肉都要夺走、利用,险些让我妻离子散?”我驱动轮椅,猛地向前一寸,车轮与光滑的金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我死死盯着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酸涩涌上鼻腔:“你既然选择将我带到这个世上,为何不肯分我一丝一毫的关爱与责任?!你既生我,为何弃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一件有瑕疵的废物,还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欧阳飞鹰的眉头骤然蹙紧,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顶撞,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后却充满怜惜:“你难道,难道就不能原谅为父吗?我知道...我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可是我有句话要告诉你——孩子,我永远以你为荣,你以后别再像上次一样伤害自己了。放心,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和我的孙儿的,对了,我的孙儿在哪,他怎么样了?”

我还未将子翎教我的那句话说出来,爹就说要补偿我,我的心微微颤动,原来和他沟通也不是那么难!想到过去的怯懦,此刻居然松了一口气:““我的孩儿,你的孙儿有名字,叫欧阳煜朗。你答应以后不会加害上官、司马和皇甫家任何人吗,若能做到,就是对我和朗儿最大的补偿。”爹上来握住我的手,说道:“我答应你,绝不伤害他们。我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给你和朗儿,哈哈哈...”如果这是梦,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在皇宫与父亲寒暄一番后,想到子翎和朗儿还在家等我,我拒绝了父亲要我留在皇宫的提议,让易山推着我回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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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明日同人之明日照孤翎
连载中佚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