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想和别人在一起的心!” 我急切地辩白,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我曾经对她的伤害。
她的冷静终于被打破,像是压抑许久的火山骤然喷发,质问我为何对她姐姐念念不忘。她说我永远在追逐得不到的人,而她只想要尘世的幸福,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慌了,几乎是赌咒发誓地说我反思良久,以后会珍惜拥有的一切,发誓不再见上官燕。
可她只是嘲讽地笑了,那笑声里浸满了泪水干涸后的苍凉:“以前你也发誓对姐姐的心意不变……我原以为你是失忆才爱上她,没想到恢复记忆后,你依旧纠结于过去。” 她看着我,眼神空洞,“明日,我痛彻心扉过,但我已经哭够了。我想开始新生活。等孩子出生,我们和离。若你不同意,我便与母亲长伴青灯古佛。”
和离?青灯古佛?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我的心脏。一股巨大的悲伤和不被理解的委屈涌上心头,我脱口而出:“我当年娶你的时候,没想到你会对我和孩子如此无情!”
她迎着我悲伤的目光,反击得毫不留情,字字诛心:“你当初也没有想到我和孩子!你既已不在乎我的感受,又何必要求我在乎你的感受?”
我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我明知她说的是事实,却无法当着她的面,承认自己的卑劣与不堪。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的行为对她造成了多深的伤害,而我们之间,有些东西似乎真的无法回到过去了。
我几乎是卑微地请求,哪怕今晚睡在地下,只想看着她。可她拒绝了,态度坚决地要与岳母同住。我想阻拦,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我还有什么颜面,去强求她的陪伴?
夜晚,父亲悄然到来,带着他惯有的探究。我苦笑着应付,说我们“琴瑟和谐”。他却犀利地指出分房的事实,甚至用一种令人愤怒的语气,质疑莺儿腹中孩子的血脉!
怒火瞬间烧毁了我的理智!我的妻子,为我付出一切,甚至为了我接受她的杀父仇人做公公,却要承受如此污秽的揣测!我厉声反驳,维护她的清白,维护我们摇摇欲坠的感情。可当我说出“感情甚笃”时,内心涌起的却是巨大的荒谬与自我嘲讽。
父亲转移了话题,提及半天月的合作意向。我心中警铃大作,急切地表明立场——上官燕若死,子翎必不独活,我亦会携子殉葬!父亲言明“未曾答应”,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父亲离开后,寝殿重归死寂。我无法入眠,只觉得子翎,正在离我远去,心痛如绞。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她的一句句指控,尤其是那句——“你早已不在乎我的感受”。
随之而来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汹涌的、针对我自己的厌恶。我厌恶那个被虚荣和执念驱动的自己。我厌恶那个为了证明什么,而不惜伤害挚爱的自己。我清晰地意识到,正是那一念之差,亲手将我视若珍宝的人推开,将我梦寐以求的完整家庭,再次推入分崩离析的深渊。
思绪猛地拽我回到那日在摘星弄月居,与司马凌风的对峙。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警告他,让他远离我的妻儿,否则即便他是世间难得的知己,我亦会杀之。他却冷笑着反问,他对上官莺的爱丝毫不比我少,且更为“一心一意”。我嗤之以鼻,揭露他与至少三名婢女有肌肤之亲,试图在道德上占据高地。
他反唇相讥,精准地刺中我的痛处:“我也曾听闻,赛华佗追求女神龙上官燕。”
我瞬间语塞,所有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照妖镜,将我所有潜藏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赛华佗,你想要上官莺,却不自觉需要上官燕来证明自己的魅力?我一直觉得女神龙上官燕是座冰山美人,毫无深交意趣,她哪里比得上子翎活色生香。可没想到惊才绝艳的赛华佗,曾经竟痴迷她一笑……你想证明什么?证明即便身有残缺,依然能让最孤高的女子为你倾心吗?”
我大惊失色,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地站在他面前。这个我看作知己的男人,竟比我自己更了解我内心深处的卑劣与不堪!
从那之后,我无数次地拷问自己:
我为何对上官燕有如此深的执念?
为何曾那般热烈地追求?
为何在那日,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如果上官燕真的对我动心,我会开心吗?
我与子翎的甜蜜过往一幕幕涌上心头,对比着上官燕与她在思想交锋时显现的、那种近乎天真的简单。我曾以为上官燕是我的精神知己,能理解我的孤傲。可如今看清,她的孤傲源于国破家亡后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封闭;而我的孤傲,却源于对世界复杂性和人性阴暗面的深刻认知,我渴望真情又害怕被辜负伤害。我们,从来不是同类。
我甚至荒谬地想过,或许上官燕才是“适合”我的。她简单,与她相处似乎更“舒适”,至少不会让我像在莺儿面前那样,时常感到失控,毫无主动权。子翎想在一起时,我能为她放弃一切;她想离开时,哪怕怀着我的孩子,我也无力挽回。
可每一次子翎的离开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是因我以爱为名,手上沾了血腥。
第二次,是因我那个狠毒的父亲。
第三次,便是这次,因我那可悲的、想要证明自己魅力的不甘心!
每一次,根源都在于我!
如果当初没有问上官燕那个问题就好了!
如果她从未出现就好了!
或许此刻,我正与我的子翎相拥而眠,而非在这冰冷的宫殿里,独自品尝这悔恨的苦果。
我扪心自问,在上官燕遭遇最危险的时刻,我虽出手相助,内心却异常镇定。或许,正因为我的“追求”本就不够真心,掺杂了太多证明自己的杂质,所以上官燕的拒绝,某种程度上保全体面。
那时的我为何还想着要一个答案?
是因为我自诩算无遗策,而上官燕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意料之外”吗?
可即便她真的爱上我,又如何?
一个更恐怖的画面浮现:如果不能和子翎在一起,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那失去记忆的三年,每日读书练武,生活看似充实,内里却空洞得像一具行尸走肉。即使那时上官燕就在身侧,我依然感到深入骨髓的孤独。
直到今日,我听清了她们姐妹的对话,我才彻底明白——上官燕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个需要我拯救、和我一样被世界抛弃的聪慧佳人。她简单,直接,她的苦难源于她不愿意反抗宿命也不愿意接受宿命。事实上,她曾拥有过我梦寐以求的天伦之乐。
只有子翎,她懂我的渴求,她爱我的心计也爱我的仁慈,她可以为抗下一起,也可以为我付出一切,她为我生儿育女!
如果上官燕真的接受了我,那才是真正的悲剧。以子翎的刚烈,我们之间将再无转圜余地。
此刻,我竟然后怕,继而庆幸——庆幸上官燕从未对我动心。
这庆幸如同最后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欧阳明日,终于在那轮虚幻的明月光辉彻底消散后,看清了自己脚下那片狼藉的泥土,也看清了那个一直站在我身边,与我根脉相连、命运与共的人,早已被我伤得遍体鳞伤。
无尽的悔恨如同夜色,将我彻底吞没。
当初,我为何要问出那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此后几日,我夜夜借酒消愁。某夜,子翎因孕期不适起身,于回廊尽头见到了醉倒在水榭中的我。此刻的我定是我形容憔悴,再不见半分“赛华佗”的雍容气度。子翎终于不忍心,出面劝阻,她透出是一股尖锐的失望。“明日,你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你这样...” 。我打断说道:“这段时日,我反复思量,我确实有错,我不该对你姐姐问出那样的问题,我输给了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可子翎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你当初和赵磊在一起,那时我自欺欺人没有抓住机会,我认了!可你自作主张让我忘记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没有你的那几年我怎么过的。你关心过吗?”子翎闻言也陷入沉默,思绪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她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为保护我杀害师姑差点失去未来;你为自己疗伤、为我出谋划策;为我离开最敬爱的师傅;就算你失去记忆还是对我那么好,一直保护。我...我...我只是害怕你会离开我,我宁愿我先离开。或许我是在惩罚我自己!我说你追逐得不到的幻影,我自己却也执着于一份毫无瑕疵、绝对忠诚的爱。对不起,明日...”说着,她的泪水决堤,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微隆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两个崭新的生命。我的心也随着她的眼泪而揪了起来。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的手搭上她的小腹,子翎的泪水打在我的臂弯。子翎擦掉眼泪,冷静说道:“我确实有错,或许我的的性格太过极端。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却要求你完美。唉,常伴青灯古佛和合离的话,先当我没说。咱们先想办法帮助姐姐,然后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这段时间你戒酒,我需要你的头脑,不要让酒影响你的思维,大酌伤身,我想要你平安健康地陪着我和孩子!”
“好!”她说她需要我!她想要我!这两句话于我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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