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中的神仙们或是形单影只,或是已成夫妇,《太平广记》中描绘过一个众仙云集的场景:“朔旦忽有音乐,遥在半空,虚徐不下,稍久散去。又岁余,忽有灵香郁烈,祥云满庭,天乐之音,震动林壑,光烛坛殿,如十日之明。空中作金碧之色,烜爚乱眼,不可相视。须臾,千乘万骑,悬空而下,皆乘麒麟凤凰、龙鹤天马。人物仪卫数千,人皆长丈余,持戈戟兵杖,旌幡幢盖。良久,乃鹤盖凤车,导九龙之辇,下降坛前。有一人羽衣宝冠,佩剑曳履,升殿而坐。身有五色光赫然,群仙拥从亦数百人。”
诗文中也有类似场景。例如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描述,“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时,“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天空一声巨响,仙人们集体登场。
神仙们从未缺席诗中,李贺的《秦王饮酒》中说“羲和敲日玻璃声,劫灰飞尽古今平”,李商隐写《嫦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同样是描摹着想象中的神明。
在古人的描述中,神也可以有与人一样的情绪。可以意气如《大司命》“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可以忧思如《湘夫人》“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屈原在《天问》里叩问,“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在汤谷升起于蒙汜降落的太阳,衔烛的烛龙,解羽的金乌,这些悖于常识的奇闻无一不在勾起诗人的好奇心。
屈原立誓此生用于求索,他对世界的探索在生命终结是戛然而止——每个人都会抵达的另一个世界也需要一位诗人,因为在很久以前,屈原便为未能成仙而死去的人赋诗。
二、想象中的死亡
屈原在《招魂》中写“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说是上天授意他召回亡散的魂魄,他一遍遍念着“魂兮归来”,劝说“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盼望亡魂能入修门、返故居。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这是用诗句解释的事死如事生。古人认为死者死后依旧需要生活,于是将生前的生活浓缩简化,把死者生前的成设搬进墓室里:“高堂邃宇,槛层轩些。层台累榭,临高山些。网户朱缀 刻方连些”。
家具一应俱全,“翡翠珠被,烂齐光些。蒻阿拂壁,罗帱张些。纂组绮缟,结琦璜些。室中之观,多珍怪些。兰膏明烛,华容备些”,食物也同样齐备,“室家遂宗,食多方些。稻粢穱麦,挐黄粱些。大苦咸酸,辛甘行些。肥牛之腱,臑若芳些。和酸若苦,陈吴羹些。胹鳖炮羔,有柘浆些。鹄酸臇凫,煎鸿鸧些。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招得后比生者还讲排场,比生者吃得还好。
死者能否享受到亲人为其准备的死后厚礼?这一点只有在我们死后才能知晓。留在棺木里的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常人应会腐烂风化,也有部分幸运儿不同,譬如前文提到过的葛洪,《晋书》中写他死后“颜色如生,体亦柔软,举尸入棺,甚轻,如空衣”,世人们都认为他成仙了。
也有死者复生的传说,《搜神记》有载,“武陵充县妇人李娥,年六十岁,病卒,埋于城外,已十四日。娥比舍有蔡仲,闻娥富,谓殡当有金宝,乃盗发冢求金。以斧剖棺,斧数下,娥于棺中言曰:‘蔡仲,汝护我头!’仲惊遽,便出走,会为县吏所见,遂收治。”说是李娥下葬后十四天,有人拿着斧子想盗墓,李娥在棺材里让他别打脑袋,这人就给吓跑了。
李娥的儿子听闻她死而复生,将她迎回家中。李娥对家里人说:“死生异路,不能数得汝消息,吾亡后,儿孙乃尔许大。”一句死生异路便奠定了苍凉的基调,死者与生者各自活在两个世界里,鱼雁不达,她的复生是小概率事件。
三、人神相遇
《列仙传》和《太平广记》中用不同的修辞记载了同一个故事。有个叫郑交甫的人在汉江边散步,邂逅两位美丽的女子。他对身旁的从者说:“我想要那两人佩戴的明珠。”从者说:“这种私人物品谁都不给的。”郑交甫固执己见,上前请二女解佩。两个女子破天荒地答应,解下配饰亲手交给他。郑交甫高兴地揣在怀里,往前走了数十步,怀里的东西突然不见了。他回头看那两个女子,那两个女子也消失了。
这两位女子被称为“江妃”,对她们而言,与郑交甫的交往不过是神对笨拙凡人的戏弄。与人相遇的大多是女仙,刘义庆的《幽明录》中也写过差不多的故事,
汉明帝时,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不小心迷了路,过了十三天,身上没有充饥的粮食,差不多要饿死。这两人在溪边看见两位美丽女子,两位女子邀请他们跟自己回家,刘晨和阮肇依言照做,在二女家中待了十日才想起回家。女子不让他们走,他们便又留了半年,离开时许多人敲锣打鼓相送。两人回到山下,发现亲人好友都死得差不多了,家宅也与往日截然不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找个人一问,如今竟是百年之后,现在是他重重重重孙在当家,人们对他俩的印象是上山走丢,一直没回来的倒霉虫。
而广为流传的人神相遇故事大约是曹植与洛神。《洛神赋》集齐以上所有要素,曹植自言他写下《洛神赋》是“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如同江妃儿女与郑交甫的传说,他主动解佩相邀,“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并因江妃儿女对郑交甫的戏弄而“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
神出鬼没的女仙犹如时刻都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艳闻,传唱度无比之广。不过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唐代杜光庭在《墉城集仙录》里写云华夫人,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向襄王荐枕的瑶姬,他评价“楚大夫宋玉以其事言于襄王,王不能访以道要以求长生,筑台于高唐之绾,作阳台之宫以祀之。宋玉作《神女赋》以寓情,荒淫托词秽芜,高真上仙岂可诬而降之也”,意思是云华夫人是正经人,你宋玉写《神女赋》是坏云华夫人名声,面对神仙你也敢编排?
古人对于神仙和死后世界抱有一种敬畏而好奇的心态,他们以笔做桨,在幻想中掌舵,写下无数神话。何为真正的神明,为何我们始终没有得到青鸟的来信?借由枕棋师祖的遗书,周锦、余燕子、唐蒄和宋迤的口述,我们可以推断出创造我们观察我们的是一位前所未有,任性出走的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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