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诏令跋山涉水传到江都。
——书房内
“王爷,我奉命戍边,何错之有?”南宫渊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何错之有?当时太子追兵已至,你竟还敢下令放箭!”南宫云华横眉怒目,本以为他们联手对抗太子绰绰有余,哪料到这人这么蠢,逞一时之气,给他人留下把柄。
“当时军情紧急,我担心是和塔人越界逃蹿,一时心急才下令放箭。”南宫渊道。
“哼,五皇子殿下这话,还是留到圣上面前去说去吧。殿下该启程了。”南宫云华不欲和他再聊。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南宫渊不紧不慢站起来,高大的身材给人以极大压迫感。
“你打算抗旨?”南宫云华剑眉微挑,毕竟戎马一生。即便坐着,气势也不比南宫渊弱。
南宫渊举起茶盏,对南宫云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王爷喝茶。”
“来人!”南宫云华道。
几名侍卫进殿,南宫云华却感到一阵莫名寒意。
带兵多年,他嗅到了危机,习惯伸手去摸腰间佩剑。
“王爷,识时务者为俊杰。”
师爷一直站在南宫云华身后,他伸出手,按下了他的佩剑。
“我驻扎江都,发现箫王有不轨之心,私铸兵器、再贩至和塔、获取巨额利润。通敌叛国、为谋逆之罪!”南宫渊展开双臂。
至此,南宫云华才反应了过来:“是你?是你让公主献那把刀,再嫁祸于我?”
“不。”南宫渊摇了摇头,俯下身子,双手撑在桌前,“是您,王爷,一直以来意图夺取江山的人是您。”
“你以为就凭你,能敌过我江都十万边军?”南宫云华道。
南宫渊伸出手,师爷走过来,将一枚虎符交到他的手中。
他举起虎符晃了晃:“那这样呢?”
南宫云华看向师爷冷笑一声:“你跟随我身边多年,难道不知道若无我将令,这虎符无异于一块废铁。”
“是啊,没错,单有虎符远远不够。”南宫渊一挑眉,“但若是将领死了呢?”
“够胆你就来试试!”南宫云华抽出剑,率先架上南宫渊的脑袋。
屋内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
驿站里,南宫珏靠在躺椅上,半眯起眼睛,远山正在给他捶肩:“闹了半天无功而返,本世子都头疼。去把程欢那里的大夫给我叫来。”
太子正巧来催他收拾东西,抬手拦住了远山的去路:“还折磨人家程姑娘,没料到世子还是个铁石心肠。”
“我铁石心肠?你是没看到她怎样对我的!我没加倍奉还已是对她格外开恩!”南宫珏忿忿道。
“你不是说不是她捅的吗?”太子抱臂站在门口看好戏。
南宫珏终于肯睁开眼睛:“……这不代表没有别的事。”
“噢?说来听听?”
南宫珏“腾”地从躺椅上下来,抵住太子的肩,把太子往外推:“太子殿下何时和她关系如此亲近,还需要特意来关心她?她有那么特别?”
“嗯,程姑娘确实有一过人之处。”
南宫珏停下动作,抬眸准备听他讲。
太子却袖子一摆:“罢了,人各有命,我倒多余劝你。”
南宫珏一脸“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表情,旁边远山不知到底该不该去,为难得很。
程欢却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世子殿下。”她的拐杖用得越发熟练了。
太子点头示意过,拍了拍南宫珏的后肩:“莫误了明日出发的时辰。”便离开了。
“找谁?”南宫珏冷冷道。
“我是来找世子殿下的。”程欢拄着拐杖走近他一步。
南宫珏竖起手掌,把她挡住:“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罢,头一扭,长腿一迈,就要走。
“殿下,我有话想说。”程欢拉住南宫珏的衣摆。
南宫珏果然停下步伐。
不是因为她真能拽住她,也不是因为他好奇她要说的内容。
很纯粹的,是因为那拽他的力气格外小。小到几乎像一阵风拂过他的身后,让南宫珏疑心她到底是不是想留她。
印象中,她在世子府提溜着自己去念书的时候,一双手钳住自己的胳膊,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感。
南宫珏转过身来,程欢双手拽住了他的衣摆,指尖泛着白青,似乎已经用尽全力。
装什么装。
南宫珏心里又是掀起一场无名的风浪,他只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是一种撕裂他精神的痛感。
南宫珏心里藏不住事,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程欢担心他不愿意听,低着头,加快了语速:“东街晚上有戏班子演出,我想请殿下一同前往。”
南宫珏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快步走过来,掰开程欢捏着她衣角的手,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还有资格提条件?你以为你是谁?嗯?不过孤魂野鬼罢了。”
孤魂野鬼。
是啊,不过孤魂野鬼。
无人惦念,死不足惜。
程欢忽而觉得有些释然,她笑了:“大概凭……我救过殿下两次。”
“我曾救你两次,杀你一次,论起来,殿下还欠我一次。”
南宫珏也笑了,他捏住程欢下巴的手更用力了些:“这些话你是怎么敢说出口的。”
“怪只怪殿下自己识人不清。”程欢被他捏得说话有些囫囵,“我是个坏人。”
“是啊,你是个坏人。”南宫珏重复了一遍,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
“不过殿下在我这学到莫要轻信他人这个道理,也不算亏。”
南宫珏彻底松开手,他狠狠一推,把程欢按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漆黑的瞳孔盯着程欢,誓要把她看穿。
他总觉得她变得不同了。
“戌时一刻,东街戏楼门口见。”程欢说完,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她有信心他会来。
因为只有死水无波,而他实实在在地被她挑起了情绪
即便她用的是激怒他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
站在戏楼门口,程欢望着橘色的天空,夕阳西下,极致娴静的风景作背景,东街又是人头攒动,满是烟火气。
这一辈子,哦不,是这两辈子,她都少关于这样宁静时刻的回忆。
程欢又想,其实他不来也没有关系的。
她忽地又开始咳嗽,莹儿忙递给她一块帕子,程欢便呕出一口鲜血。
“姑娘!”莹儿着急地就要去寻大夫。
“不必了。”程欢淡淡道,“戏就快开演了。”
她如此坚持,莹儿只好作罢。
南宫珏到底还是来了,但迟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
他面无表情地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程欢的脸上还是晕开了一抹笑。
南宫珏佯装没看见,双手背在身后往里走,莹儿扶着程欢在后面追。
“公子,实在抱歉,这戏已经开演了,照咱们店的规矩,不可再进,以免打扰其他客人,实在不好意思,还请您不要为难小的。”门口的店小二拦住二人。
南宫珏扔过去一个钱袋子:“二楼找个雅间。”
小地方的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做,二楼几乎都空着。小二掂了掂钱袋子的重量,觉得自己实在是遇到贵客,赶忙点头哈腰地把两人往上迎。
莹儿毕竟瘦弱,只能扶着程欢慢慢往上挪动。
程欢的拐杖在地板上打滑,走一步退两步,在心里怪这戏楼的地干嘛要擦得锃亮。
忽然,程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腾空,坠入了一片白檀味的云层。
南宫珏倒退回来,将她稳稳抱起,也不看她:“等你磨蹭上去,本世子这戏是连谢幕也看不上。”
程欢攀着南宫珏的肩,心想这位小世子果然还是太心软。
今日这出戏演的是个鬼故事——《阴阳报》。
讲的是一借尸还魂、缔结姻缘、横跨阴阳两界的故事。
“这戏里都是演冤魂索命,我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变成鬼也不放过我?”许是太入戏,南宫珏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程欢摇了摇头,“不过说执念,倒是有。”
南宫珏转过头来看她。
“锦衣玉食、骄奢淫逸的生活,我起码想过一次。”程欢笑得很轻快,“都没享到福,就去阴曹地府,岂不是太可怜了?”
南宫珏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这么讨厌自己,他如此认真地发问,程欢就这么摇头晃脑地糊弄,。实在让人很不爽,于是他转过头去,决定不再理他。
“殿下,其实我骗了你。”程欢冷不丁道。
南宫珏仍然梗着脖子不做反应。
“我们早就两清了。”程欢慢慢说道,“我是杀手,任务就是刺杀你。第一次我们见面,红袖坊的毒针,是我放的。”
“你不是鬼吗?”南宫珏终于舍得转过头来。
“是啊,我也是借尸还魂。”程欢解释道。
“那你是杀手,还是借的尸是?”南宫珏陷入一个技术问题的思考。
然而这不是程欢想说的重点。
“不重要。”她摇了摇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请世子记清楚了。我并不知幕后要杀你之人是谁,但是建宁公主,不是建宁。她名叫双黛,也是杀手,但也许目标和我不同。南宫渊想夺天下,梁烨浈和箫王在帮他。太子是个好人。”
信息量太大,南宫珏听得呆住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程欢也想再多透露给他一点情报,可知道的就这么多,实在也无能为力。
“我曾经赢过一个和殿下的赌局,殿下还记得吗?”
是让他相信她。
南宫珏记得。
程欢知道他记得。
“殿下,这一次,就相信我说的话。”程欢道。
南宫珏皱起了眉头。
台上的戏正好落幕,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不少人将赏钱扔到台上。
“就结束了?”南宫珏往下瞟了一眼,“这戏选得不好,现实哪有这么残酷。”
他的语气似乎颇带遗憾。
“殿下,这不残酷。”程欢抿了口茶,“生老病死、万物法则,这只能叫新陈代谢,并算不得世事无常。”
南宫珏沉默了。
“殿下千万要记得远离公主。”程欢又补充道,生怕他不放在心上,“不如把我说的话写下来,免得日后我不在,没人提醒你,殿下就把这事给忘了。”
不知是哪一句话惹怒了南宫珏,他突然站起身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听说公主最喜欢美食,趁着铺子还没开门,我去找点地方特色给她带回去。”说罢,南宫珏带着远山噼里啪啦地下了楼,往点心铺去了。
他摆明了要气她。
但程欢没生气,只淡淡对莹儿说道:“给我找辆马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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