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樊屿燃动了。她撑着墙壁,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没看庄习谦一眼,也没去捡那个扔在地上的书包,只是声音沙哑地、没什么力气地扔下一句: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她转身,沿着墙根,漫无目的地朝街道深处走去,背影单薄又固执。
庄习谦僵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晚自习?请假?那些东西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即被更强烈的担忧覆盖。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
他飞快地捡起她丢下的书包,拍掉上面的灰,背在自己肩上。然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默默地跟了上去。
樊屿燃知道他在后面。
她能听到那个不远不近的脚步声,沉稳地,固执地,缀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或放慢脚步,只是任由自己像一缕游魂,在逐渐亮起路灯的街道上飘荡。
她走过喧闹的小吃街,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却只觉得反胃。
她穿过寂静的老居民区,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那温暖却照不进她心里。
她走到了车水马龙的大桥上,趴在栏杆上,看着桥下漆黑奔流的河水,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也毫无知觉。
庄习谦就一直远远地跟着。
她停,他也停,靠在路灯杆上或者商店的橱窗边,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她身上。
她走,他就继续跟着,保持着那个不会打扰她,却又让她无法忽视的距离。
他没有试图再上前说话,只是沉默地陪着。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两人一前一后,像上演着一场无声的默剧,在城市的夜景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走了多久,樊屿燃终于觉得累了,那种从精神到□□的疲惫。她在一个已经关门了的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抱着膝盖,把脸埋了进去。
庄习谦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靠在旁边的墙上,安静地等待着。
街道上行人渐渐稀少,只剩下路灯孤零零地亮着。
过了很久,樊屿燃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饿了。”
庄习谦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应道:“好,你想吃什么?”
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樊屿燃没抬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马路对面那家还亮着灯的、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等着。”庄习谦立刻穿过马路,跑进了便利店。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里面有一盒温热的牛奶,一个面包,还有一根她偶尔会吃的草莓味棒棒糖。
他把东西轻轻放在她旁边的台阶上,然后又退回到原来的距离。
樊屿燃抬起头,眼睛有点红,但脸上已经没了那种尖锐的冰冷。她拿起那盒温牛奶,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庄习谦看着她终于肯吃东西,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夜色深沉,便利店的白光映照着台阶上沉默喝牛奶的少女,和不远处的少年。
温热的牛奶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也稍稍驱散了心底的寒意。面包的甜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填补了胃里的空虚。樊屿燃小口小口地吃着,始终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庄习谦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夜风很凉,他却觉得手心有点冒汗。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次开口。
“对不起,”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不该这么久不回你消息。”
樊屿燃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庄习谦看着她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心里更没底了,继续检讨:“我手机被我妈没收了,她……她发现我上次请假溜出来找你,很生气。我应该想办法告诉你一声的,哪怕借别人手机……”
“嗯。”
又是一声淡淡的回应,听不出喜怒。
“刚才那个女生,真的是我们班参加竞赛的同学,叫程珂。我们就是在讨论一道题,没说别的。”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目光紧紧锁着她。
“嗯。”
“我以后一定注意跟别人保持距离。”
“嗯。”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也别……别难过了。”
“嗯。”
…… ……
他就这样,一句一句地认错,解释,保证。每说一句,就紧张地看着她的反应。而樊屿燃,始终用那个单调的“嗯”来回应,让人摸不清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原谅了多少。
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把牛奶盒捏扁,连同包装袋一起塞进旁边的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轻轻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一直站在那里,如同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的庄习谦。
樊屿燃看了他几秒,脸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她没什么表情地,冲他招了招手。
庄习谦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
“蹲下。”
樊屿燃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但语气已经平静了很多。
庄习谦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依言蹲了下来。他个子高,即使蹲下,也比坐在台阶上的樊屿燃矮不了多少,但高度差确实缩小了,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
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莫名有点……乖。
然后,樊屿燃伸出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的头发不像看上去那么硬,反而有点软,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摸起来毛茸茸的。
她的手在他发间轻轻揉了揉,动作算不上温柔,有点像是在撸一只犬。
中型犬。
庄习谦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像是被轻轻拂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顶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只能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那有些笨拙的抚摸。
樊屿燃就那么揉着他的头发,看着他那副有点傻掉的样子,心里最后那点烦躁和厌世感,奇异地被这种毛茸茸的触感一点点抚平了。
“傻逼。”
她低声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冰冷,反而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微的纵容。
庄习谦听到这声“傻逼”,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他微微低下头,方便她动作,嘴角无奈地悄悄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嗯,傻逼就傻逼吧。
脑袋上那带着点安抚意味的揉搓停了下来,樊屿燃收回了手,表情又恢复了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把我包里的塔罗牌拿出来。”她朝庄习谦背着的她那个书包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不由分说的命令,“快点。”
庄习谦立马照做,从书包里小心地取出那个深紫色的绒布牌袋,递给她。
樊屿燃没有接,只是看着他把牌拿在手里,然后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抽一张。”
“抽到好牌,奖励你。”
“抽到坏牌,”她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她自己都理不清的烦躁和混乱,“就分手。”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说是无理取闹。
她知道自己脑子很乱,烦得要命,就是想把这种混乱的情绪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宣泄出去,把决定权交给虚无缥缈的卡牌。
庄习谦拿着牌袋的手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又抬头看向樊屿燃。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他沉默了几秒,没有质问,没有觉得她不可理喻,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纵容,也带着点认命。
“好。”他轻声说,然后低下头,认真地洗牌。
他的动作不算熟练,但很仔细,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路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樊屿燃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心里那点烦躁奇异地被压下去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紧绷。
庄习谦洗好牌,将牌在掌心抹开,呈扇形递到她面前。
“抽吧。”
樊屿燃看着那排图案各异的牌背,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在牌面上犹豫地徘徊,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抽出了中间的一张。
她捏着那张牌,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先看了一眼庄习谦。
他依旧蹲在那里,仰头看着她,眼神很安静。
樊屿燃抿了抿唇,将牌翻了过来。
牌面上,一位天使悬浮在空中,双手各拿着一个金杯,正在将水从一个杯子倒入另一个杯子。下方是平静的水面和盛开的百合,一条小径通向远方的山脉和金色的朝阳。
是圣杯ACE,正位。
牌义是,新的情感开始,爱,喜悦,直觉,丰饶。
是一张非常好的牌,象征着情感上的祝福和新的契机。
樊屿燃看着这张牌,愣住了。
庄习谦虽然不懂塔罗,但看着这张构图优美、充满光明和流动感的牌面,以及樊屿燃愣住的表情,心里猜到了七八分。他眼睛微微亮起,带着点期待和小心翼翼,轻声问:“……是好牌吗?”
樊屿燃抬起头,对上他带着询问的目光。她心里那团乱麻,好像被这张突如其来的“圣杯ACE”给烫了一下,瞬间松散了许多。
她没说话,只是把牌塞回他手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走了,”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那股冷感已经消失了,“回学校。”
庄习谦连忙站起来,把塔罗牌仔细收好放回她书包,跟在她身后。他看着她走在前面的背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所以……是好牌对吧?”
樊屿燃脚步没停,过了好几秒,就在庄习谦以为她又不会回答的时候,前面传来她闷闷的声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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