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最终以水原他们的胜利告终。不过，赢家中，似乎有人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不二背着自己的包，左手拎着水原的包，往场馆的卫生间走去。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哗哗水声从中流出。他用腾出的那只手推开门，上了年纪的白炽灯打出的光稍显暗淡，不过不闪人，也能用。他往洗手池那里看去，水原立在那儿，厕所隔间的阴影把他藏了起来，他似乎刚刚洗好脸，正拧紧水龙头。
“他们走了？”
“差不多都散干净了。”
“你要走也可以先走，明天起你就要进行针对立海的特训了吧？”
“我不是很累。”
双手撑着洗手池边缘的水原终于侧首，望向不二，默默无言。
不二上下打量着水原，水原没有阻挡他的视线，也没有拭去不断从他脸上滚落的水珠，仅仅安静地回望着他。好一会儿，不二才道：“没尽兴？”
水原彻底转过身来，却依旧不置一言，更没有多余的动作。
包裹在隔间影子中的水原乍看上去有种别具一格的压迫感，本就高大的身形在阴影的笼罩下衬得愈加高深莫测，像是遁形于夜色中的掠食者。当然，那只是匆匆望去的反馈，实则不然。
水痕勾勒出的水原的神情和往常近乎别无二致，没有使力的唇角自然下垂着，眼睛和平常一样，直挺挺地目视前方。是水原往常的模样，只不过，他的眼神格外得亮，甚至亮过天花板下那盏灯。
是因为水原人在阴影中，凸显出来的？还是因为他刚刚洗过脸，水光折射导致的？又或是……不二暗自思忖着，向水原迈出一步，并把手上拎着的包递出去：“一直站在这里不好吧，一会儿工作人员要闭馆了。”
水原缓缓眨了眨眼。不二瞧着他左眼皮上挂着的水滴被抖落下来，从眼窝顺着鼻根淌下，一路吸纳同伴，滚落至唇珠之时已不再是那个会粘在睫毛上的小水滴，直直从那个小顶峰坠落。
水珠砸在地上，绽出不起眼的花来。不二听得一声低沉的啊，随即感到手上一轻。人随声至，水原已从洗手台前步至他身侧，接过他帮忙看管的包。他望向水原，细密的水珠反射着灯光，将脸点缀得晶亮亮的，而水原眼中的亮光似乎也被那些水珠分去了一部分，变成平常模样。
水原斜背好包，顺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渍。他拨弄了番塌在额上的湿润碎发，不让它们结成一绺一绺的。
才出场馆，水原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肩也垮下来，似乎是把什么弃置在馆内一样。他捂脸哀嚎着：“不应该啊，哪有游戏打到一半强制关机还没存档的！唉，研磨来得太晚了，第二局三分之一了才上来，可操作性大大降低了！哼，早就让他一开始就上阵，偏不要，现在输了吧？”
预料之中的爆发，不二也懒得吐槽水原那不那么恰如其分的类比，“你那是对研磨前辈的可惜吗？”没见水原跟上来，他回身看去，水原正拿着手机不知在屏幕上比划什么，他问道：“你在干嘛？”
水原还是杵在那里，不二只得调头往水原那边去，“在看什么呢？”
“尝试幻想如果能继续打下去会怎么样。”水原把手机展示给不二。
得到水原的允许，不二也凑上前来，好笑道：“你是有多不甘心比赛结束啊？好歹是赢了的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手机界面是备忘录，上面似乎打着排球的位置图。说是似乎，是因为还没完成，屏幕上除了一道实线外，只有四个英文缩写，他是这么推断的。
“那种状况下的好运反而让人介意好吗？你要是和别人打抢七，结果因为别人的出界球胜利也会这样的好吗？是我赢下的分吗？就宣布比赛结束！”水原满腹怨言，手上动作倒不曾落下，打上余下六个人的英文缩写。
不二瞥一眼水原，喃喃自语：“可真难伺候。”
他的目光落回手机屏幕，细细思索一会儿，将屏幕上没有标示队伍的十个黑色缩写对上记忆中的位置。他记得，研磨前辈是在4号位，水原在3号位……这么说实线下方是水原他们队，上面是研磨前辈他们。有了基准点后，对照就方便许多，水原打出的位置图似乎分毫不差，真亏他在场内还能记这么清楚啊。
“芝山前辈发球求稳，如果没挂网的话，看大致方向，是右边，大概率是瞄着须釜来的，小松动摇不成，就来动摇他，研磨的指示吧。须釜他在大将前辈叫过暂停后状态是好了一点，但那只是他人替他争取到的一次休息，在那之后他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表现，他自己的精神应该还是绷紧的状态，终盘里是个易于攻陷的点。拉锯战中接触球的次数越多，压力也就越大，来自队友的鼓励与宽慰不仅是动力，也是压力，仅仅只是一个微小的失误也足矣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芝山前辈的发球他还是能接住的，研磨他们的阵……”
“噗——”
水原不得不从自己的思路中脱出，不明所以地瞧了眼不二。笑吟吟的不二抬眼向水原，“不，我在想明明接触球最多的是你才对。”
“啊，久攻不下的话应该会焦躁的吧，特别是小黑前辈的拦网，看他喊‘一触’的腔调就很欠揍。”水原闭目思索片刻，复又张眼睨向不二，“不过这次我是‘打破拦网的渴望’大于‘进攻一直不顺利的焦躁’的，所以与其说是压力，不如说很兴奋。”
水原向不二比了个眼色，又将话题拉了回去，“话说回来，研磨他们防守都比较靠前，大概是判断我们这边的攻手状态很难打出拦网出界或者瞄准底线、边线。拿下这一球就能胜利，这里果然是用不动摇的王牌拿下致胜一击王道，更重要的是帅气，和用必杀收尾一个道理。”
“大将前辈比赛经常和黑尾前辈他们对上，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吧，而且大将前辈的站位靠中路，拦网能凑齐三个人吧？”不二不解于水原的选择，他指了指屏幕上的“DS”（Daijou Suguru）二字。
水原眸光一闪，似乎十分满意不二这话，连连点头，兴高采烈道：“没错没错，气排球网子比硬排要窄，网的横向利用率不大。比起强力进攻，讨巧的二次进攻和快攻效果更大。大将前辈和小黑前辈是相熟的对手，彼此知根知底，就算我和大将前辈位置离得近，发动的快攻也有很大风险被小黑前辈拦下。”
他蓦地沉下语调，“但是，被拦下，就意味着还能再打，这两种结果我都很满意。再说，你不觉得，这种反其道行之获取成功时的快感更令人沉醉吗？”
与水原低沉的嗓音相反，他的双眼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光，一降一升，煞是惑人。不二听着那慢悠悠的话音，瞅着那亮闪闪的眼瞳，暗笑水原这话说得好似哈梅尔的吹笛人吹的调子一样，那双眼说不定就是吞吃老鼠的大河、藏匿孩童的山洞，跌进去就出不来了。
“你真的很喜欢名为‘排球’的游戏啊。”他发出这样的感慨。
分明有被破招的风险，却固执地兵行险着，不二自然懂得这当中自傲的贪婪心理。成功，便是印证自己的实力；失败，更添随机应变的乐趣。不过，他认为还是有不同的。
不同于全须全尾都由自己负责的网球，就算水原再怎么任性霸道地宣称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的分，排球终究是由二传手交予攻手的。换而言之，这个选择是交予他人完成的。即便如此，依旧大包大揽比赛的功过是非。这既出于对自己判断的自信，又出于对他人自作主张的信赖，这两者都饱含十足的个人主义色彩。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水原连这项不确定要素都充分享受着？
可他话音刚落，水原眼中的光忽闪几下就灭了。
“你看来是这样的么？”
不二捕捉到水原轻声的呢喃，他心神微动，无言注视着水原忽而抬头望天的举动。
“那就是这样的吧。”
他又听到水原这般肯定，这次的声响要比方才大，这句话才是对他说的。借着手机的光，他望见水原嘴角挑着一抹淡淡的弧度，从心底爬出来的不舒坦被这悲喜难辩的笑摁了回去。他定定瞧着水原，并不避讳自己的视线。水原视他探究研判的目光若无睹，径自重拾起已结束的比赛的畅想。
看样子，水原并不想谈论刚刚的异状，不二收回视线，转到手机屏上的目光扫见屏幕上已多了几笔涂画。他边听着水原滔滔不绝的设想，偶尔附和几句，边思索刚刚水原泄露出的情绪。
那是怀疑？他自己不这样想吗？那个水原也会清楚地袒露出自我怀疑？还是在游戏上？不二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落到水原身上，透出发现新奇玩意的惊叹，就连心服口服的认输都不忘好强逞能的那个水原在动摇？
水原察觉不二又开始盯着自己，他的思考很难不被这恼人的视线切断。住嘴侧首，他瞥见不二竟微微点着脑袋，神色中带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他瞪了不二一眼——这是明白了什么？
脑筋转了转，不二顿觉水原会在排球上自我怀疑也非那么不可置信。他把平常对别人的挑剔劲放到了自己身上，也非第一次见着了，游戏还是那么个游戏。代价是被水原警告了一下，他笑着把话题带回去。
上回正面提到水原的排球爱问题还是在三十四章www当时只是解决了水原违心地否认、远离排球的症结，并没有解决排球爱呢，没想到吧，其实这个疙瘩还没过去[狗头]然后在七十四章不二临门一脚差点够到水原在纠结排球爱这事，不过那时两只还没现在这么熟悉，无法触发现在的剧情（悲）那时候不二只是觉得水原还挺喜欢排球的，肯定程度不如现在的他；水原那时虽说有些意外，但又觉得不二对打排球的他了解不深，分量有但不重，就没有表露出异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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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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