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眠向来注意自己言行带给别人的感受,她以前从未对李求玄说过这样的话,甚至会在有弟子议论李求玄的时候站出来教训那些人。
有人非议方雨眠,方雨眠都没有如此替自己辩解过。
方雨眠始终把身处议论中心的李求玄护在身后。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李求玄用这样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
方雨眠却笑了。
果然,在李求玄眼中,自己那些“小恩小惠”,与宗内其他弟子的言语打压,并没什么不同。
他从未感激自己,反而记恨自己。
以前,方雨眠只以为李求玄是因为灵根受损,再难跻身天才之列,又因为别人总是嘲笑他,所以沉默寡言。
方雨眠以为自己一直在鼓励帮助李求玄,李求玄心里肯定是亲近她的,只是不擅表达。
直到临死前,方雨眠才明白,是她一直自作多情了。
有的人,你手里有十分,给了他九分,他还会怨恨你,为什么不把最后一分也给他。
甚至,他根本看不见你给了他分毫。
他们无限放大别人对自己的不好,对别人的好视而不见。
方雨眠不能理解李求玄的心态,但是她知道,李求玄的心,她捂不热。
为了这样的一群人伤心难过,是不值得的。
方雨眠再次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方雨眠哂笑:“大师兄平日就是这么处理纠纷的吗?只看得见表象?我与大师兄如此熟识,大师兄这般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知道我秉性如何,竟也没想到我打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宋听还没说话,空之悟先替宋听解释起来:“谁让你打了人就跑?师兄就算想找你调查,找得到你吗?”
方雨眠道:“难道只能问我吗?在场有那么多人,又有五师兄在,大师兄竟没想到去问问他们,我为什么要打姜雨?若是小师妹遇到同样的事,你们都无需调查,就会相信她吧?”
空之悟道:“你提小师妹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和小师妹相提并论!小师妹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方雨眠垂眸,品着这句话:“我没资格和她相提并论……”
她不仅没资格和方妙寻相提并论,她好像也比不过任何人。
方雨眠从小便受着身份尊卑的教育,她突然有些不明白,方妙寻比她高贵在哪里?宋听比她高贵在哪里?她的师尊方问渊,又比她高贵在哪里?
他们性别、年龄、修为不同,做人方式不同,可是好像,都是个人。而且,她还是个没有做过什么错事的人。
为什么有的人如此高贵,而她,则好像天生低人一等?
在他们眼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空之悟不知道方雨眠在出什么神,竟半天一言不发。
他道:“小师妹也不会像你一样,一声不响地离开宗门,十日未归。大师兄日夜担忧你,又怎么有心调查?”
方雨眠收回思绪,她闻言冷笑:“担心我,就是明知道我这一个多月,受了三次重伤,还能不分青红皂白,见我一醒,就来对我兴师问罪吗?”
空之悟怒道:“那都是你自作自受!若不是你残害同门,何至于秘境受伤?又何至于受门规惩罚?你去地底灵潭被妖兽打伤,就更赖不得旁人了!”
方雨眠长叹道:“是啊,我所行所做,都是我自作自受。若是我足够聪明,能够早点看清一切,也就不会受这么多伤,几入鬼门关,身心俱疲了。”
空之悟听她如此说,便道:“所以说你命好,本来是个孤儿,幸得师尊把你捡回来,收为亲传弟子,你才能在师门内有如此尊贵风光的身份,大师兄他们又这般疼你。你知不知道,你之前受刑后,大师兄在你身边,守了你数日!”
空之悟头脑简单,听不懂方雨眠的弦外之音,但是宋听却听得懂,方雨眠其实是在埋怨他们没有将她和小师妹一视同仁,她在怨他们对她不够关心、不够好。
但其实,方雨眠并不是觉得他们对自己付出太少。
付出多少,那是人家的自由,哪怕她先付出了,也没资格要求他们平等回馈。更何况,她也确实在天霁宗享受了几年的荣宠。
方雨眠叹息的是,自己对他们付出太多、过分在意。
只是,按方雨眠这套道理,宗门主动收留她,她也不用因为恩情,而百般忍辱。
这世界的因果和感情,从来是笔凌乱的烂账,能有几人,算得清呢?
方雨眠这么想,更多的,是因为求而不得,只能劝自己看开一些罢了。
方雨眠漠然看向三人:“我不知道,我醒来也就见了大师兄那一面,谁知道他是不是刚巧来问责我?”
“你这叫什么话?”空之悟替宋听不值,他吼道,“方雨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师兄对你的关心你竟如此视而不见,如此践踏?”
方雨眠闭上眼:“几位师兄,我没求着你们来关心我,你们的关心总是让我更疲惫,你们把我关心得伤痕累累,还是请你们不要再关心我了。”
“若是你们不关心我,兴许我还能多活几年。”
空之悟觉得自己与方雨眠讲不通道理,他三两步走到方雨眠床榻边,竟然想对方雨眠动手!
宋听拦下空之悟:“她还伤着!”
“大师兄!”空之悟满腔怒火没地方撒,他气急败坏地在方雨眠洞府内踱步,看得方雨眠想笑。
宋听深吸一口气,竟学会放低姿态:“雨眠,没有多方取证,是我的不对。我现在向你求证,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雨眠没想到宋听居然冲她道歉,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听。
以前,她据理力争,这些人听不进去,如今她不想解释了,只想敷衍了事,让宋听自己去找李求玄调查那日之事,宋听反倒想要听她的解释。
方雨眠看向李求玄,见李求玄不吭声,便自己解释道:“姜雨说我和唐师兄早就有肌肤之亲,当然,他用词没我这般含蓄,口中什么淫词秽语都有。”
方雨眠说着,看向李求玄:“五师兄,我没说错吧?”
宋听见李求玄低头不语,知道一切确实如方雨眠所言。
他作为宗门的大师兄,一向守正不阿,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人是非,所以,他也从没听过有宗内弟子非议他人。
宋听犹豫片刻,竟问:“所以,你与唐沫……”
方雨眠没想到自己天天生活在宋听眼皮子底下,他竟然还会有这种疑惑:“当然没有!我与唐师兄清清白白!唐师兄人好心善,只不过将我送回来,给了我一些丹药,我们相处不过一刻钟,在你们口中,都快编成风流银靡的话本子了!”
宋听闻言松了一口气:“他这样说你,自然是他的不对,但是……”
方雨眠平常不会如此无礼地几次三番打断别人说话,可是她一听见宋听的“但是”就头疼,恨不得把他扔出山洞,让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听到宋听的声音才好。
方雨眠打断宋听道:“师兄,若是当日你在场,听到有人用那般粗鄙不堪的话羞辱我,说我是个□□彐,说我修为这么高,都是靠着与男人双修,在他人月夸下银叫,师兄,你会怎么做?”
洞府内三个男人猝不及防听到方雨眠这番话,全都红了脸。
宋听这般高雅的人,哪里听得了这些,他出言喝止:“雨眠!”
方雨眠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能说出这样粗鄙不堪的词汇?
方雨眠讥笑一声:“怎么,如此便听不得了?更难听的我还没学呢。”
宋听半天一声不吭,素来严肃的脸上竟越来越红。
方雨眠心中嗤笑。
她知道她的大师兄远不像修真界传闻那样志洁行芳,但是她师兄迂腐是真迂腐,被一堆清规戒律死死束缚着,对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嗤之以鼻。
宋听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雨眠,姜雨这般诽谤你与唐沫二人,自然是他的不对。但是,不管为什么,你都不该出手伤人。”
方雨眠反问道:“那我该怎么做呢?把他告到你面前,让你批评教育一通,然后把他放回去?我做不到,我就是要打他一顿才能解气!”
宋听没想到方雨眠如此冥顽不灵:“你何时学会了恃强凌弱!”
方雨眠道:“我就是一直不懂恃强凌弱,才惯得他们如此恶言相向。他们明知道我修为比他们高,还是当着我的面说这样过分的话,分明就是有意当面羞辱我。他们如此污我清白,诋毁我与唐师兄,我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宋听喝道:“方雨眠!”
方雨眠固执道:“我明明比他们强,若是我不打他们,岂不是让他们以为我人尽可欺,蹬鼻子上脸?下次我再听见有人如此说我,我定要把他们打得卧床数月!”
宋听哪里见过方雨眠如此刻薄的一面,他真是越来越不认识她了:“真是冥顽不灵!”
方雨眠见宋听高高扬起的手,她也没想到,宋听竟然想打自己。
她自知抵抗不过宋听,反道:“你打啊!”
那双泛着泪花的眼眸中尽是倔强。
宋听怒目看着方雨眠,他的手微颤。
方雨眠骄傲的面庞上满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
他根本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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