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霜哀怜道:“你这些年,在宗门很不好过。”
方雨眠自嘲一笑:“偶尔被人捉弄使使绊子,最可恶的一次,是一群喜欢三师兄的宗内女修联合外人,趁我下山的时候,把我关起来,打了我一顿。”
只有这般明明白白的恶意,才会让前世十九岁前的方雨眠感知到。至于其他人的恶意,那都是方雨眠二十几岁后,回想起,才反应过来的。
鸣霜气恼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方雨眠沉默片刻:“我回到宗门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师兄。那些师姐自然全都不肯承认,反倒倒打一耙。最后大师兄选择相信她们和自己的调查结果,虽然找到那些外宗弟子,替我讨了公道,却也以污蔑同门的罪名,处罚了我……”
鸣霜不敢置信道:“为什么?还有没有天理?”
方雨眠眼神深沉,她望向鸣霜。
她不是在说自己,反倒是想起了前世的鸣霜,才有这样一番感慨:“这世间,从来都只有人的理,何曾,有过天理呢?”
鸣霜沉默不语,方雨眠又道:“鸣霜,你也只听了我一人所说,不管是同门排挤也好,被师姐殴打也罢。也许在别人心里,我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人;也许,确实是我认错了人。”
鸣霜却道:“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你不会平白无故地污蔑别人。”
他们才认识多久,他竟然说相信自己。
方雨眠没想到鸣霜以前这般天真。
她沉默着,人心叵测,她不知该不该奉劝鸣霜不要轻易相信人类,省得落得个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鸣霜见她沉默,开口问:“雨眠,你信我吗?”
方雨眠心中一动,鸣霜忐忑地等着她说话,却见她又落泪了。
方雨眠咬了咬唇,半晌才道:“我相信你。”
我永远相信你。
就像上一世对师尊和师兄那般。
即便被他们拿着刀子捅,也会想,他们定然是有原因的。
鸣霜本想说“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这不奇怪”,可他听见方雨眠的话,也怔愣住了。
他感觉得到方雨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异常坚定的。
她不是在敷衍自己,也不是在欺骗自己。
鸣霜看着方雨眠的眼睛,有种要被她摄入眼眸的心动。
他轻咳两声,一时间忘了词。
方雨眠体内灵力稀薄,她看不清鸣霜,鸣霜却还是不知要把眼神放到何处,只得不自在地别过头。
“我也相信你。”鸣霜道。
方雨眠明白他的意思,她会心一笑:“嗯。”
鸣霜瞥见她那心无城府的笑容,更是坐都坐不住了,只得继续问道:“你大师兄后来也待你不好吗?”
方雨眠深吸一口气:“是啊。宗内其他弟子如何对我,也终究只是外人,我并不会那般在意。最让我难过痛苦的,还是师兄们和师尊对我越来越冷漠苛刻的态度。”
“大师兄在小师妹来之前,对我一直还算不错,只是他对我要求甚高。”
方雨眠又把自己和几位师兄的事情挑挑拣拣和鸣霜说了。
她记得这些,并不是因为记仇,就算是,那也没任何错。
她能记得这般清晰,是因为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她心脏的痛感过于强烈。
她曾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师兄们的意思。
她不能接受,也无法面对自己真实的感受。
她甚至,还在替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找借口,为他们开脱。
鸣霜游历人间几十年,他早就知道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却还是忍不住代入方雨眠的视角,替她委屈不值。
方雨眠所经历的痛苦,不像大灾大难那般摧枯拉朽,亦不像生离死别那般撕心裂肺,却同样刻骨铭心。
那些“大伤小伤”密密麻麻,每天都在堆积,却从不会被治愈。
最后,一个血淋淋的人站在那里,却还有人问她:
你承受了什么?何至于这般痛苦?
鸣霜很想安慰她,可是他也不是什么能言会道的男子。
鸣霜心跳如擂鼓,黑暗中,他大着胆子,轻轻握住了方雨眠的手。
这般亲昵的动作吓了方雨眠一跳!
她下意识就想把手缩回去,却被鸣霜轻轻拽住。
方雨眠反应过来后,也不再缩手,就这么被他握着,她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脸色通红。
鸣霜很想抱抱面前的女孩,却觉得那样太过逾越,只得用这样的方式,向她传递着自己的心意。
“雨眠,你不要怀疑自己,他们对你都很恶劣,你的师兄们配不上你如此死心蹋地为他们付出。你这般有主见,又这般勇敢,早早地看清了他们,坚决地离开了他们。以后,一定会有人爱你,你会遇到更好的人,会遇见更美好的故事。”
方雨眠心道,就算没人爱她,她也已经学会了好好爱自己。
不过她确实还有六师兄,也有鸣霜。
想到“鸣霜”这两个字,方雨眠觉得自己心中微烫。
前世,她一颗心都扑在三师兄身上,如今必然不可能重蹈覆辙。
可是,自己对鸣霜,是什么感情呢?
鸣霜每次亲昵的动作都会让她觉得害臊。
一是因为她对鸣霜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好像她和她的六师兄一样。
若是六师兄用鸣霜现在的神情,对她做出同样的动作,她一样会变扭,甚至会被吓跑。
只是鸣霜这么做,方雨眠却不觉得反感,反而十分羞涩。
前世他们虽然有过很多肢体接触,却因为每天忙着逃亡,没空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前世的鸣霜是绝对不可能用白天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如今,这算什么?
方雨眠不敢去想这其中的原因,好像多想一下,都会被那可能的原因灼伤似的。
鸣霜替方雨眠盖好被子:“已经聊了许久,夜深了,睡吧。”
方雨眠别过脸:“嗯……”
方雨眠这两日穿衣上药,都是鸣霜来负责。
鸣霜也不需要看着方雨眠,他用灵力隔空就能把这件事做了,甚至不需要进屋。
方雨眠拆绷带的第二日,她就趁着鸣霜出屋的时候,自己下床活动了。
虽然抬手、走路都十分吃力,身上还会痛,但是方雨眠从小修炼,吃的苦比这多许多。
她太想恢复功力了,急切地希望自己赶快好起来,她不想被同龄人落下。
不过,她也不会再像前世一般,只知修炼。
鸣霜回来的时候,方雨眠正在屋内逗弄雪貂。
鸣霜今日穿着一件白袍,绣银纹,梳了个高马尾,一身装束华贵利落,显得他人都活泼了许多。
他最近心情明显不错,比之前更爱动了,话也更多了。
鸣霜对方雨眠道:“雨眠,你想不想挑选一些发饰?”
方雨眠这些日子,头发都只用一条蓝绳松散绑着,两鬓发丝垂落,颇有些病美人的娇柔。
她闻言疑惑地看着鸣霜:“什么时候,现在吗?”
鸣霜给方雨眠戴上刚从街上买来的面纱,他一笑:“我叫楼下的摊主把饰品都带上来了,你挑挑。”
方雨眠惊讶,鸣霜问:“我让他们进来了?”
方雨眠诧异:“他们?”
鸣霜神秘一笑,他打开两扇门,几个小商贩鱼贯而入。
为首的小贩客客气气道:“夫人,您夫君对您可真好呀!”
方雨眠听见商贩的称呼,还是不免红了脸。
但鸣霜大概是听多了,方雨眠不点出来,他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鸣霜站到方雨眠身侧,他颇有些等待夸奖的小骄傲。
方雨眠和鸣霜对视一眼,见他如此高兴,也不愿拂了他的好意,她真心感激道:“谢谢……”
他们二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一起低头看向商贩递来的一大包发簪,画面十分美好。
二人真像相濡以沫的小夫妻,又默契,又和谐。
鸣霜问:“你看看这些簪子,有没有你喜欢的?”
方雨眠挑选了两只,鸣霜便拿着铜镜,把那簪子放在方雨眠发上,让她试戴。
方雨眠见二人一同出现在铜镜中的画面,只看了两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鸣霜就怕方雨眠对他只是感激,他低头瞧着方雨眠,见她这般害羞,心中高兴更甚。
他在方雨眠耳边轻声道:“好美。”
方雨眠耳朵烧红。
鸣霜只这么撩拨她一句,便起身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试完那两只发簪后,鸣霜又挑选了四五只发簪,给那小贩递了银子,小贩乐呵呵走了。
第二个商贩是卖镯子的,方雨眠平时不爱戴饰品,但鸣霜还是给方雨眠买了两只。
之后,又有卖荷包的、卖腰坠的、卖扳指的、卖玉佩的……
一拨人出了屋子,还有好几拨人往室内进。
鸣霜这是把这条街都搬到她面前了!
方雨眠买了几样,便不好意思再挑选了,但鸣霜把那么多人叫进来,就是每一样都要买点。
方雨眠自然没想到鸣霜居然这么的……喜欢购物……
她从没见人花钱如此大手大脚,她简直惊呆了。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一间小屋已经堆放了半屋子的东西。
鸣霜把满屋子的物品放入一个储物囊中,又将储物囊放到了方雨眠枕侧。
方雨眠问:“这些……我全要拿着吗?”
鸣霜摸了摸床上的雪貂,雪貂被他传输过灵力,十分亲近鸣霜。
鸣霜对方雨眠道:“都是些人间的玩意儿,我找遍了这镇子,也没见到有制作修士用品的店铺。”
方雨眠微微笑了笑:“天霁宗占据一片山脉,宗内修士颇多,这镇里但凡出现修士,都被天霁宗吸纳走了。哪怕资质不足,不够做外门弟子,做个普通的洒扫弟子,也能在灵气充沛的宗内修炼,比在外面强上许多。应宗内弟子的需求,宗内有专门的场地供养身怀灵力的商贩,到了休沐日,那里简直比外面的镇子还要热闹一些。”
鸣霜恍然:“原来如此。”
方雨眠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鸣霜问她:“你想不想试试这些发饰?我会编发,可以帮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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