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天地的风暴将整片树林连根拔起,只剩下满目疮痍与遍地狼藉。
修士们便聚在这一处。
“祁家主,今日婚宴上发生的事,该给我们一个说法了。”
“血祭乃是不折不扣的邪修手段,祁家主一念之差误入歧途,可差点害惨了我们啊。”
“那劳什子结界,不如现在就撤了吧。”
背后既无显赫家室,也无宗门庇佑的宾客们如此说道,他们觑了眼打得昏天黑地的洛千荒和风不度,心里直叫苦。
圣宫那个也就算了,早就听闻过他的名声。
可这风家家主又是怎么回事?
上代风家家主意外辞世,家主位置不声不响就换成了他风不度。
本以为这人年轻,涉世未深,修为和处事手段还不够看。
不曾想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将一个基础的八卦阵用出此等威力,看样子风家在他手里暂时还倒不了。
世家八姓他们惹不起,只好把怨气都撒在祁家上。
要说平白无故被献祭一身修为,差点连资质和生机一起损了,不愤怒是不可能的。
还能这么好声好气跟祁夫人说话,全凭这结界还把他们关着。
风不度是将无关人士丢出了交战范围,可眼看着波及得越来越广,指不准他们迟早被卷进去,受了无妄之灾。
“先别急着走啊。”一道与周围人惊慌而格格不入的从容语调响起。
当即就有人想怒喷回去。
现在不急什么时候急,等那两个战力跨越了境界的怪物打过来嘛!
可一见说话之人,还没来得及脱口的话就被强行咽了回去。
圣宫一行人不知何时落了地,除去了洛千荒,里面修为最低的也有元婴初期,放在小家族里可以混个长老客卿当一当了。
为首的那个笑吟吟看过来,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此等精彩绝伦的对决可不常见。”这人玉冠华服,看外表有些花哨,此刻正抚掌赞叹,“不如等结果有了分晓,再自行离去?”
宾客们讷讷应是。
这是要把人给扣下,他们作为单纯的受害者除了麻烦些,倒也没什么。
“祁家主,您看如何?”得了宾客们的应答,华服男子转向祁夫人,话语虽客气,但眼中神色却是冰冷的。
“随你。”祁夫人淡淡道,事已至此,她不再奢求翻盘,只希望尽可能保全祁家。
华服男子便不说话了,目光慢悠悠往风家阵营一瞥,见他们没有异动,仿佛默认了自己的安排,于是仰头观察起了场中战况。
当见到几乎将天地席卷一空的黑色风暴,被一点微弱金芒顷刻击散时,他是毫不意外的。
莫说风不度与他们上章殿主修为差了一个大境界,就算处于相同层次,阵修的战力也是比不过剑修的。
最让他担心的,其实是风不度的目的。
这人的确背弃了祁家,但算不上背叛了世家八姓的立场,顶多算利用圣宫达成某种结果。
只是不知道,这人有没有预料到现在的处境,预料到了,他又凭什么对付殿主?
殿主哪哪都好,战力高,天赋好,性子又直,不会玩折腾下属那一套。
就是性子有些过于直愣了,虽然脸看着桀骜又精明,但内里都接近憨傻了。
玩得过那个一看就长满了心眼子的人吗?
不出所料,当看到风不度使出疑似时间倒流的招式,让洛千荒自食恶果受了重伤时,华服男子几乎是震骇的。
太极八卦乃上古先贤所创,是最为基础的阵盘,区区几条符号便能勾连世间至理万象变化,引动时间不足为奇。
但这绝不是风不度此时的修为能做到的。
华服男子死死盯着他,待见到那眼中蕴藏的星图,他恍然明白了,这确实不是阵法所致,或者说不完全是阵法。
同时结合了另一种手段。
有些熟悉,却想不大起来,像是某种家传功法。
华服男子于是回忆着风不度的生母,只记得那是个来自不起眼的小家族的人。
可恶,这上代家主风回究竟是个什么奇葩,招惹的又都是什么女子,生下来的一儿一女没一个省心的货色!
华服男子一时愤愤,决定回去后迟早把风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一遍。
“胜负已定。”殿主气得第九剑都使出来了,华服男子顿时没了看下去的兴致,转身正欲走人。
他还急着回去查风家的消息。
“不一定哦。”一道轻快的嗓音传来。
华服男子不耐烦回头,想看看是谁跟他这么抬杠。
却见一身藏蓝长衫的青年,从风家黑白相间的制服人堆里挤了出来,他面容白净清秀,唇畔挂着亲切笑容,正是胡来。
顶着周围人异样的注视,他神态自若朝华服男子摆手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大黄。”
大黄,啊不是,皇甫及一张俊俏的脸上蹦出青筋,但不得不强忍这个称呼,憋出个狰狞的笑容,行礼道:“竟不知困敦大人在此,还真是失礼了。”
困敦?
周遭人群面面相觑,紧接着反应过来。
这不是圣宫月属十二地支之一吗?
与十天干不同,十二地支并不以殿主自居,而是单独给予个人的代号。
传言困敦常年行踪不定,少有人见过他真容。
怎么现在圣宫的人扎堆出现了?
而且,他们纷纷想起,此前这个面相和气的青年是跟谁一起来的。
“风不度。”
身为风家代理长老,紫衫中年人有些拿捏不住其中局面,皱眉无意识念着这个名字。
这倒霉娃儿到底准备干嘛?
眼见被他念叨的人都快毙命于洛千荒剑下,胡来匆忙道了声“让一让”,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悄然出现在祁夫人身边。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圣宫唯独针对你们祁家吗?”
闻听此言,祁夫人面容骤冷。
胡来笑嘻嘻凑到她背后,一手环绕她的腰身,一手搭上祁夫人手背,姿态虽亲昵,却无多少暧昧的意味。
他骨节分明的手如攀附树干的藤蔓,以十指相扣的姿势缓缓抬起祁夫人手掌。
而那手的正对处,正是高悬于天的洛千荒。
“这就是其中一个缘由。”他说。
风不度修为低,这没什么。
只要将洛千荒压制在差不多的实力就行了。
“住手!”皇甫及突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指尖迸发一道灵光,匆忙阻拦。
自知对付不了胡来,迅疾如电的灵光击向的是祁夫人手腕,可那道法诀就像穿透一层薄薄水幕,涟漪都未掀起半分,径直落了空。
“已经晚了。”
胡来带着祁夫人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压下。
高空中,寒风剧烈动荡,灿灿日光笼罩之下,洛千荒剑势陡然一滞。
身周八柄长剑虚影如风中枯叶,变得黯淡而摇摇欲坠,在闪烁一息后瞬间凋零。
那只本该稳稳当当的,执剑的手正止不住地发颤。
手上蜿蜒的青筋如歇斯底里浮出地表的树根,竭尽全力榨取所剩无几的养分,而线条流畅的肌肉紧绷如石块,正拼命与什么东西对抗着。
无形的沛然巨力如浩荡山岳,不可撼动地尽数压在他身上。
就像是什么不可违逆的宿命,在他耳边低语着,命令他臣服,逼迫他叩拜。
令人窒息的力道无孔不入地压榨他的筋骨。
长剑不再笔直。
膝盖终究一点点弯曲。
他的额头汗水滚落,眼中摇曳的金芒却愈加炽烈,煌煌然如皓日凌空。
“什么东西也敢指使老子!”
洛千荒咬牙怒吼。
他运起十成灵力,将长剑一横,余波威势强行震开方才那股凝滞的感觉。
神识一扫,他便发觉了作怪之人,挥剑就要将祁夫人连同胡来斩杀于当场。
可他忘了,现在还是对阵中。
风不度余光扫了眼胡来的方向,见他朝自己兴奋招手,嫌弃地收回视线,开口将洛千荒的话返还了回去,“九为极阳,需知过犹不及。”
“恰巧,我这也有一个阳属性的阵。”
“什么!”洛千荒心神一惊,想要收势却也来不及。
只听风不度道:“乾为天!”
与之前清清淡淡的音色不同,这次的每一个字都语调顿挫,掷地有声。
却并无异相发生,或者说,异相发生在了洛千荒身上。
流云飞散,璀璨日光便毫无遮掩地尽落于一人。
洛千荒眸中金色灼亮到了极点,眉心金纹如抽枝的藤条,缓缓舒展,竟有了向外扩散的征兆。
尚未完全平复的灵力于顷刻间暴动,如同滚水浇入热油,血液好似被点燃,灼烧感在身体里奔腾不歇。
仿佛要烧干他每一丝精血,即将焦枯而死。
他难受得闷哼一声,抱着脑袋,手臂和脖颈的皮肤上浮现熔岩般的金色纹路,一呼一吸间明灭不定。
竟有暴体而亡的征兆!
“啊啊啊!”洛千荒再忍不住,嘶哑着喊出了声。
同一时刻,他身上燃起炽金的火焰,像要焚尽最后一丝光辉,在火焰将熄时,那到暗淡的身形无力往地面坠落。
伴随滚滚浓烟,落入远处尚未被风暴波及的山林。
“这是——”
“赢了?”
有人如此喃喃。
*
另一边。
紧闭的房门前,祁宣驻足,“你先进去吧,我就不用了。”
夏玖疑惑,“为啥?”
祁宣笑了笑,“母亲曾下令,除了她之外任何祁家人都不许踏入这个房间,如果你要找献祭阵法的话,说不准就在里面。”
夏玖脚步迟疑了,“那你还让我进去?”
引贼入室做得有一套啊。
祁宣抿唇,颇有些腼腆之意,“因为你还不算祁家人。”
夏玖:“……”
真是孝到她了。
如此懂得灵活变通,小伙子有前途。
她略感无语地推开了门。
入眼,古朴雅致的装饰,家具摆设一应俱全,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桌摆在房间中央。
其上一块木牌写着:祁宣,享年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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