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面前这人身着大红婚服,毫无血色的皮肤接近透明。

他斜倚门槛,乌黑发丝恍若无数盘缠的毒蛇绞在指尖,水墨般浓淡晕染的眉眼,看似温纯寡淡,却因那抹奇异的笑增添几分妖邪之感。

被一个疑似幕后**oss的人堵在门口。

事已至此,夏玖反而冷静下来。

她观察“祁宣”的一举一动,忽然道:“小苍,夺人气运取而代之,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条件?”

苍梧:[没错,条件还相当严格。]

夏玖松了口气,“不能ooc,对吧?”

一个假“祁宣”,却直到现在还遵守祁夫人定下的规矩,不肯踏入房间一步。

苍梧乍一听到陌生词汇,好半晌才从夏玖的记忆里翻出来是什么意思,纠结道:[本来以为要长篇大论地描述,不过你们现代人的语言还真是——]

“精辟!”夏玖得意洋洋,“也不看看我们一句卧槽走天下的词汇量。”

没再去搭理门口之人,她转身,捧起桌案上的牌位,木质的边缘光滑圆润,其上纤尘不落,尤其“祁宣”二字上有磨损的痕迹,显然被人常年摩挲过。

夏玖不了解祁夫人,也从未听过祁家的故事。

接下来不过是她的猜测。

若只是顾虑于祁宣本人的性格,真想违背祁夫人命令进这间屋子,有无数种可行的方法。

所以“祁宣”不是不愿进来,而是根本进不来。

祁夫人以某种手段限制住了他。

她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儿子,所有寄托于此的回忆、情感,乃至于存在的痕迹,都被转嫁到了另一个全然的陌生人身上。

甚至连这块小小的牌位,她也看不清、摸不到,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怅然若失中,消磨掉最后一丝刻痕。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在这个忘却了一切的世界里,想起一个早已不存在了的人。

这间曾属于祁宣本人的屋子,便是她竭尽所能留下的最后一处证明。

然而此刻,对“祁宣”而言的禁区,却成了夏玖的牢笼。

如果是来到这里以前,她有数不清的机会在半途与“祁宣”分开,他也将碍于身体原因无法立刻追上。

可如今被莫须有的线索引进了房间,一旦她出了这扇门,就要与“祁宣”正面对上。

而选择不出去,也不过是徒劳拖延时间。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摆脱“祁宣”的机会。

“怎么一言不发了?”

阿瑶对现下的情况一无所知,还傻傻地在二人之间看了一圈。

“公子,你今日好生奇怪诶。”

“祁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阿瑶才不管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只觉得她家公子笑得花枝招展的,而公子对面的姑娘满脸抗拒。

她一锤手心,恍然明白了什么,不赞同道:“公子,姑娘不是这么追的。”

“祁宣”嗓音柔和,诱哄似的语气说:“那阿瑶过来,告诉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阿瑶一听,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总算派上了用场,志得意满又不无怜爱地要去展开教育事业。

“别去!”

夏玖赶忙拉住了她的衣袖。

虽然不知道“祁宣”打的什么主意,但总归不是好事。

阿瑶不满地回过头。

却在这时——

[小心!]

苍梧突然道。

话音还未落下,尖锐的破空之声便已传入耳,一道银蓝色的冰晶直冲夏玖面门而来。

瞳孔中倒映闪烁寒芒,她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脚步如此沉重,根本避无可避,眼见冰晶即将贯穿自己的头颅,斜侧伸出一只手。

那手白皙细腻,线条流畅还带点肉感,却轻松握住了冰晶,稍一用力便将其捏得粉碎。

“嘶——”

阿瑶甩了甩手,“还有点儿凉。”

情况危急,而公子还毫无阻拦地站在门口,阿瑶顾不得其他,一个猛扑将“祁宣”压在身下。

“公子,你先躲好,等阿瑶先把人解决了再说!”

“祁宣”闷哼一声,胸口气血翻涌,他面色顿时黑沉,阿瑶这样不知轻重也不是第一次了。

况且——

他扫了眼不远处,庭院外出现六人,在外人前他不方便动手。

“小苍,他们什么修为?”夏玖惊魂未定。

[筑基期。]

[我尚且能应付,而且哪怕阿瑶不出手,你身上这件法衣也能拦下方才的攻击。]

也就是说危险性可控。

夏玖眼神微动,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比起不明身份的“祁宣”,她更愿意面对六个筑基期修士。

在阿瑶跃跃欲试动手前,她率先一步冲了出去,大义凛然道:“阿瑶就先照顾好你们家公子吧,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就由我来引开他们!”

夏玖一阵风似的刮过她身边。

见那六个不知名修士紧追着夏玖而去,阿瑶茫然眨眼,“她人还怪好的嘞!”

“祁宣”推开阿瑶,掸去衣摆上的灰,无波无澜的眼神始终追随夏玖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林中。

这次就先放过她吧。

夏玖正在奔逃。

筑基期便可御剑飞行,身后六个杀气腾腾的修士追上她不过眨眼间的事,她只能尽量往复杂的地形跑。

“谁派你们来的?”她试图用对话争取时机。

六个修士皆蒙着脸,穿一身看不出特色的衣服,一句话也不说招招致命,取她要害而来。

看样子没得谈话的余地了。

夏玖不再迟疑,朝着预定好的方向迂回着逃去。

追兵的距离正逐渐缩短,术法的灵光险之又险擦过她身边,有几道攻击落在她身上,却被法衣亮起的一层光罩消融。

近了。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繁密如织的绿藤,奇花异草夹着的一条小路。

在远些就是她来到祁家的传送阵。

献祭大阵的幕后黑手已然找到,她没有留在祁家这个是非之地的必要了。

追杀她的人只有可能冲着风家二小姐的身份而来。

启动传送阵离开,恢复了身份,从此就任她逍遥了。

喘息声渐起,每一口灌进来的风都如同刀割,心脏跳的一下比一下更快,她的体力已然濒临极限,脚步不知不觉间沉重迟缓,全凭惯性在活动。

拨开草丛,废弃已久的阵法近在咫尺。

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夏玖忽觉脚上传来一股力道,失重感顿时击倒了她,视线天旋地转间,整个人狼狈趴在了地上,泥土与草屑沾满全身。

夏玖支起上半身,仓促回头,只见她的脚下横亘一圈树藤,苍翠欲滴却充满了突兀感,只作为路障而出现。

其中一个修士慢悠悠收回指诀,绿色的灵光悄然暗淡了下去。

六人御剑包围住了她,试探性一道风刃袭向她脖颈,却依旧被挡住,一时也找不到下手的方法。

夏玖抬眼,眸中全无惧色。

“小苍,待会儿我一声令下,你就帮我抽一个随机盲盒。”

苍梧道:[不用我出手吗?]

“总不能一直依靠你。”

在六个修士的围困下,夏玖陡然间放松下来,翻身坐起,好似引颈就戮般叹了口气。

状似随意搭在地上的手,借着草丛与衣袖的遮掩,悄然握紧了断玉钗。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临死前给我个准话。”

修士们面面相觑,但不说话。

“我好歹还是个正经小姐,给个体面点的死法不过分吧?”

有人扔下一颗丹药,嘶哑得分不清性别与年龄的嗓音说:“吃了它。”

夏玖嘴角一抽,幸好不是把法衣给扒了。

她站起身,没有第一时间捡起丹药,而是抖干净衣服上的尘土,还不紧不慢理了理秀发。

为首修士不耐烦催促,“快点吃了。”

“好好好。”夏玖弯腰拾起药丸,拍了拍上面的灰,忽而皱起脸纠结地问:“能不能换一颗干净点的?”

修士额头暴起青筋,“都要死了就别挑剔,给我吃!”

夏玖一缩肩膀,张开嘴,即将送入口中时又收了回来,“会不会很疼啊,死法干净利落吗,我想死得好看些。”

这是什么品种的娇气小姐!

修士忍耐到了极点,撸起袖子跳下飞剑,“管他疼不疼,你再不吃我来帮你喂!”

宛如狩猎中的野兽,夏玖瞳孔稍稍缩紧,视线不着痕迹在这人要害处游移,手中断玉钗蓄势待发。

肌肉绷紧即将发力的一刹那,身后骤然爆发一阵亮光。

那被她瞄准的修士一闪身跃回飞剑,警惕地看向她身后。

唉~

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夏玖遗憾地想着,回头望去。

传送阵被触发,符文光芒消失后,出现阵中的是一道水蓝色的端庄身影。

水月缓步来到夏玖身前,盈盈一笑,“才一会儿没见,你就这么狼狈了?

“嚯,都成烧烤的了。”

山林间扬起一线黑烟,胡来搭着手远眺,“还不过去看看,万一小千千没死呢?”

皇甫及却没动,咬牙问道:“困敦大人为何擅自插手上章殿的事,还是帮那风不度对付殿主。”

“是你们先插手的哦。”胡来漫不经心地说,“祁、风两家的联姻举行了两次,自然圣宫派来的人也有两个。”

“我才是先来的那一个。”他着重强调。

虽仍有不甘,但殿主安危更为重要,皇甫及带着手下人,“撤!”

“你也可以滚了。”

皇甫及的人一走,风不度便过来了,对胡来一点也不客气地说:“圣宫那边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胡来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指责,“你怎能如此冷酷无情!”

风不度懒得搭理他,对不知所措的宾客们拱手行礼,“今日之事连累诸位了,事后风家会送上赔礼。”

“至于和祁家这场联姻。”他顿了顿看向祁夫人,见她颔首朝自己示意,“罪人祁念如将暂时关押,待到世家大会上再行审问,给诸位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他都这么说了,宾客们还能要求什么。

“好,就冲风家主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风家主年少有为,日后必带领风家走上鼎盛。”

不尴不尬地夸了几句,众人先行告退,迫不及待离开了。

在最后赶走了胡来,原地只剩风不度一人。

“还不出来吗?”

他冷声朝无人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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