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二年夏,南方涝灾,暴雨如注。
河道溃堤,水淹良田无计,民生艰难。
是以哀鸿遍野,化地为笼。
距松山县城仅有二里地,闻时所性下了马,慢慢走在山道上。
他一路沿着灾情最重的地方走,顺道解了几个笼——无一例外,都是在这场天灾下被洪流携裹去生命的可怜人们。
直到几日前出了辉庆府的地界,官府的赈灾工作方才陆续开展,灾情得到缓解。
至于为何不按原定计划路线折返,偏偏绕了一段路,闻时抬头望了望前方依稀可见的挂在城门上的松山县牌匾。
“鬼知道原因”,他想。
前方几步路是这条路与山间另一道路的交汇点。
一道人影缓步走了出来。绿叶青葱间,色泽制式古朴的面具仿若时光投注的旧影。
闻时怔愣在了原地。
几步路外来人着一身绛红外袍,在抬起的手臂间堆叠出褶皱。雪白的里衣透出一线,骨节分明的手露出一截。拂开了挡在身前的花枝。
他抬眼便也看见了闻时。高瘦的青年穿着白袍,系着同色的发带,像松云山巅经年不化的白雪停留在青松的枝桠上。
他笑了,似乎也为这不期的遇见惊讶一瞬。然后抬手摘下面具,露出眉眼:
“好久不见,雪人。”
闻时也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从那人身上错开了眼,答道:
“尘不到,好久不见。”
见闻时还停在原地不动,尘不到挑眉打趣:“南方天气太热,雪人这是要融化在地上走不动了。”
“你才走不动了”闻时心想。
傀线在手指间翻腾,最后还是被一把摁住。闻时抬脚走了过去,看上去还有点不情不愿。
尘不到看他走近,就温声问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闻时只顾低头看路。听到尘不到温和的语气,闷着的声音软化了几分,回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能省则省:“解笼,顺路。”
过了一会儿,听尘不到没继续话头,他又忍不住往外蹦了两字:“你呢?”
尘不到失笑,就看这个小徒弟欲言又止能忍到什么时候:“我也顺路。大概跟你一样,是沿着这次水灾重地一路来的。”
“哦,”闻时想,“跟我一样。”他心里好像有点高兴。
但不一会儿又冷着脸想:“我高兴什么?”
他说不准自己在高兴什么,但腿好像比脑袋更诚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放慢了速度落后尘不到一步。从并行变成在侧后方走。
这样再抬眼望着前面的人,目光可以放肆一点。
尘不到余光里见闻时跟在他身后,暗笑雪人又成了松云山上默不作声却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他掩嘴轻咳了一声,自己笑可千万不能被雪人发现。否则那跟早就“张牙舞爪”的傀线恐怕就真冲自己来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城。
松山县只是南方一个小县。只因为临江而建,不少北上的船只将它作为临时歇脚的地方,是以漕运繁忙,欸乃的船桨声夜夜伴人入梦。
此时已近黄昏,暮色四合。
打鱼的船夫将小船靠岸,拎着几尾鲜活的鱼走向远处为自己亮起灯光的小屋。屋里的妻子已经烧好饭菜,备好米酿等着丈夫归来。
闻时和尘不到挑了一家干净的客点住下。趁着小二手脚利索地在二楼铺床烧水时,两人在一楼的饭堂里坐下。
“吃点什么?”尘不到叫来跑堂,拿起一张菜谱转头询问闻时。
“随便吃点,不饿。”闻时望向尘不到,示意他点就好。
尘不到笑着摇摇头:“你哪次不是这么说。”随后转身向跑堂说:“就上一份铜锅涮肉,并些新鲜时蔬。铜锅口味清淡些,不要太辣了。”
跑堂记下去了后厨。
尘不到转身就见闻时正不眨眼地盯着他,正欲拿杯子倒茶的手就顿住了。
“怎么了,说话?眼睛本来就大,再瞪眼是想吓唬谁。”
闻时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才道:“什么叫我哪次不是这么说?”说完也拿起茶壶先给尘不到添上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清亮的茶汤缓缓倒满瓷杯。
尘不到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悠悠地说:“也不知道是谁在松云山上每次吃饭前就这么说,结果只要在桌上看见热乎的汤锅眼睛都会亮。这次出门我没带大小召,要不然现在她们就得重操旧业了。”
像是想起了松云山上的往事,尘不到的眼睛略微弯起,语调揶揄。
闻时的耳根爬上一抹红,仍然嘴硬:“没有的事。”
就在说话间,饭菜陆续端了上来。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动筷吃了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