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桌安静,就趁得隔壁桌的声音尤为明显。
那桌应该是一伙渔夫。今日想必收获不错,几个人能用集市换来的钱拼一桌还算过得去的酒菜。
其间一人喝得半醉了大,着舌头说:“哎,说真的……你们,最近有看到那李老三没?”
他对面有个瘦小身材的人看准机会夹住盘子里最后一粒花生米吃了,然后才眯着眼回道:“早几天就再没见过了。他那婆娘一开始还到处找人问呢,好像前天吧?我出船的时候也没再见她在门口编网了。”
“没报官?”有人问。
“嗐,什么大事?打鱼带足了干粮鱼饵出去几天也正常。人家自己都没报,谁人去瞎操心,再说他们一家两口子住的位置也偏,平常来往也少……”
闻时和尘不到听力都算不错,这席酒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耳里。
闻时放下筷,抬眼望向尘不到。
尘不到也皱眉喝口清茶道:“听着不大对劲,我明日去看看。你呢?”
“一起,”闻时说:“先打听打听。”
尘不到叫住几次到他们桌添菜送水的跑堂:
“隔壁桌的声音大了些被我们听了去,他们说的这李老三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楚么?”
他说这话时坐姿闲适,通身气派却不俗,表现地完全像是一个富贵人略有些好奇这茶余饭后的闲谈。
“就会唬人。”闻时腹诽。
小二显然也被这过于自然的问话骗住。这事本身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热情道:
“咱地儿小,有什么事大家都门请。李老三啊,就一打鱼的,和他新娶不久的媳妇住镇西边儿。
您要看见一茅屋离其他屋都远,那就准是他的屋没错了。不过最近大家都说没见着这人,这里头有什么事儿,那小的也说不清了。”
两人也不好问得太细,点头谢过跑堂的就上二楼去歇了,打算明日一早去镇西边看看。
第二日一早,闻时在用手杷梳头发系拢时听到门外三声轻响,随即传来尘不到的声音:
“起来了吗?”
“嗯。”闻时拉开房门走出去。
尘不到拢袖站在门外,手里拎着热腾的早点。
“给——”他将手中的包子和甜糕递过去,“吃点垫肚子。”
闻时犹豫几秒,还是接过咕哝了一句:“谢谢,你吃了吗?”
“吃过了。”
两人一路来到镇西边时,就在清晨薄薄的雾里发现远处一间和其他房子隔出一段距离的茅屋。
那屋里似乎点着灯,微弱的光隐约燃在尚且晦暗的天色里。
二人在雾里辨别着方向,拐上一条铺着平整石块的小路后抵达了小屋前。
不知何时,周围安静了下来。
除了两人踏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声响,晨起的鸟鸣、鸡啼声消失了。
天色本来还发了白,是日出前的时分。现在似乎又随着愈发接近茅草屋而一寸寸暗了下来。
闻时和尘不到对视一眼,心知这是入笼了。
二人却没有打草惊蛇,只是更加放轻了脚步来到茅草房前。
笼里关了门的房屋不能硬闯,那代表笼主下意识要保护的地方。
闻时感到身旁人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转头望去,就见尘不到像小时候逗自己玩儿那样伸手招了招:
“雪人你来,看看我不在旁边看着你,自己下山那么久有没有好好练傀术?”
闻时本来就无甚表情的脸更瘫了。抬手一挥,指尖傀线刻意在尘不到面前一晃而过,就带着两人入了茅屋。
尘不到没伸手摁住那根在他鼻子前招摇而过的傀线,只是低笑了声:“真是没大没小。”
进了茅草屋四周就彻底黑了下来。
唯一的光源是堂屋里那根燃得只剩半截的蜡烛,烛泪正一滴一滴淌落。
这时再从窗户向外看,唯余不见五指的黑。
时间好像一直停留在晚上。
尘不到和闻时正站在墙角。这里放着水缸,缸里的水并没有映出人影。闻时选择了直接隐匿身形和气息。
突然间自里屋走出一道人影。
那是一位眉目清秀,气质温婉的女子。年纪不大,看起来对上了昨日跑堂所说的“李老三新娶的媳妇。”
她张望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自言自语道:“这天都黑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一点没发觉这格外漫长的黑夜。
女人随后搬来一根板凳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破了洞的鱼网,对着蜡烛的光织补了起来。
桌上的烛火“噼啪”闪了一下。地面上晃过另一道人影,吸引了墙角两人的注意。
可待他们再看过去,一切又好像只是黑夜里横生的幻觉。
尘不到和闻时决定静观其变。
两人没觉得过了很久,但那桌上的蜡烛却以极快的速度烧着。
待到只剩一小节时,女子站起身想拿上蜡烛出门看一眼。但当她望着门的方向时,却发了一会儿呆,转身朝里屋走,嘀咕道:
“再等等吧?我把渔网都补好了,说不定过会就回来了。”
她像是在本能地害怕出门。
闻时二人正待趁她不在,去探查桌上的蜡烛,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
那根只剩一点的蜡烛正慢慢变高,堆积的烛泪一点点变少,眼看着竟是恢复了他们一开始入屋时的长度。
不对劲。
蜡烛恢复了长度,两人联想到这仿佛永恒的夜色,这是时间停滞倒流了吗?
那么刚刚进里屋的女子呢?
像是验证二人的想法,女子不一会又出来了。张望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自言自语道:“这天都黑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就看着女子几乎重复了之前的动作。她就像被这黑夜禁锢在等待丈夫回来的时间中。
在她织网的时候,烛光一闪,地面上的人影又晃了过去。
人影的手抬起,似是要牵住桌前低眉补网的女子映在地上的影子。只不过人影渐渐淡去,没能碰到。
尘不到和闻时见状心中都有了猜测。等女子再次进了里屋就不再等待直接走向蜡烛。
他们要赶在蜡烛重新恢复,时间再次倒流之前。
闻时端起简陋的烛台打量了一番,很快了然。
“这里附了一个灵本,但是已经不完整了。”
“显不了形了吧?”尘不到站在一旁看了一眼道。
“他自己不行。”闻时想起那道努力着去触碰女子,却最终变浅的影子。
“现在只有暂时把它变成傀。”
“定灵。”
“嗯。”
闻时应了声,却没有动手,只是定定地瞧着尘不到,一句话不说。原本狭长的眼睛此时倒像只猫儿的眼,瞳孔映着跳跃的烛光。
尘不到直接看笑了,莫名懂了闻时的意思:“这次我来。”
闻时没说话,往旁边让了一步。
尘不到解笼向来是用不着傀线的。顶级的傀师可以化用万物,遑论尘不到作为判官一脉的开山鼻祖。
瘦长的手指随意在半空中一捻,再一 点,动作不大,甚至没有将袖袍带出几道褶皱,却精准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隐约有翁然的声音作响。
虚空里一道身影逐渐凝实了起来。是一名男子。高大魁梧肤色黝黑。
他还有些迷茫,弄不明白为何自己突然就有了身体,还有面前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家里?
见他似乎有太多的问题一失半会儿又理不清头绪,只能愣在原地。闻时索性帮他开了个头:
“你是李老三吗?”
“是。”男子下意识回答,随即反应过来:“你们是谁,怎么认识我?”
两人不可能直接告诉李老三“你已经死了,只是执念在死前化笼,想要回家看一看” 在笼里忌讳直接提“死”
在有可能是笼主的人面前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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