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桂花苑时,隆冬短暂的夕阳被黑暗吞没,大地在冷意中凝固,绿化带中的泥土开始不易察觉的上冻结冰。
江岁岁站在1606的门口,沉默须臾,曲起手指敲门。
连廊感应灯亮了又灭,她等了许久。
穿堂冷风刮过,江岁岁缩缩脖子,下巴陷进松软的高领毛衣。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传来动静,男人脚步声虚浮无力,拖着慢条斯理的步伐,悄然靠近。
门打开的刹那,两人视线撞上。
江岁岁抿抿唇,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的,细声细调问:“你生病了?”
袁阆穿着藏青色睡衣,头发凌乱覆在额头,病歪歪地倚着门框。
他瞳色黯淡,不声不响望她一眼,喉咙里沙哑地:“死不了。”
“......”江岁岁垂下脑袋,鞋尖踢踢他拖鞋,“你不冷吗?”
袁阆扯扯干裂的唇:“没心冷。”
“我有点冷,”江岁岁恍若未闻,自顾自道,“我能进去说吗?”
“......”
场面诡异的定格。
不多久,袁阆身体侧到一边,让出条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客厅没开灯,乌漆嘛黑的,江岁岁低头把鞋换了,一只手熟练的把灯开了。
无所遁形下,江岁岁依然觉得冷,闸北零下十度的天,房间居然没开暖气。
偏袁阆无知无觉,没事人似的,只穿了身单薄的秋款睡衣,傲骨铮铮地倚在冰凉的墙壁。
江岁岁抿紧唇,把暖气开关打开。
客厅倒是不乱,但有股陈旧的腐朽味,像是许久没通过风了,稍微动一动,便有灰尘的气息拂到肺腔。
江岁岁又把窗户都开了。
做这些的过程中,袁阆已经自觉地走到沙发边,直接松散了浑身骨头,软绵绵地窝了进去,阖眼休息。
简单收拾了下,江岁岁觑他一眼,向来冷酷傲慢的人,被病毒袭击了,也跟平常人一样脆弱。
男人脸色苍白,唇透着异样的红,呼吸略微急促。
江岁岁蹙眉,小手摸到他额头,温度烫的吓人。
她收了手,刚想说话,男人眼睛不知何时睁开,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我带了药,”江岁岁好脾气道,“你先把烧退了。”
说着,她随手捞过旁边的毛毯,盖到他身上后,仔仔细细掖到下巴。
“我带了我妈做的粥和小菜,”江岁岁把保温盒端到茶几,“你待会吃一点。”
袁阆一瞬不眨地凝住她,嗓子因发烧哑的厉害:“你要走?”
“......”江岁岁手上拆了板药,“你吃完我再走。”
袁阆情绪不明,失色的眼睛含着自嘲:“你为什么来?”
江岁岁:“你生病了。”
“江岁岁,”袁阆寸步不让,“你为什么过来?”
“......”
沉默。
等待片刻,袁阆上半身坐直,睡衣领口凌乱,露出凸起性感的锁骨。
他一字一句,平铺直叙地下了结论:“你喜欢我。”
他咬重字,强调:“江岁岁,你喜欢我。”
暖气渐渐有了反应,混合着窗外不知哪里刮来的腊梅味,空气中的浑浊被清新取代。
男人眼睛乌黑,蓬松的碎发翘起几缕呆毛,那双长眸专注笃定地望住她。
江岁岁眼睛不小心弯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从中漾了出来,她耳后根发着烫,把药抠进掌心,很轻的声音:“吃药。”
袁阆目光直勾勾的,定了半晌后,低不可闻地唤她:“过来。”
以为他拿不到,江岁岁走近些许。
忽然。
男人如同瞄准猎物的猛兽,动作迅速凶猛,手臂环住她纤腰,一个用力,把她捞到腿上坐着。
江岁岁一声惊呼卡在嗓子,随即被男人埋首在她颈窝的行为止住。
她心脏跳的异常,每一声都重成密密的鼓点,呼吸跟不上节奏,变得急促起来。
袁阆脸颊很烫,大型宠物似的,贴住她甜香的颈窝轻蹭。
他手臂硬的像铁,禁锢住她下意识的挣扎。
“我生病了。”他气息滚烫,湿润的炙她皮肤。
江岁岁勉力镇定,出口的音却挟着颤栗:“嗯。”
袁阆问她:“我是不是烧糊涂了?”
“......”江岁岁顿了顿,她手冰凉,轻轻抚住他瘦削英俊的侧脸,“那等你病好了,我重新告诉你。”
袁阆瞳色黑到氤氲着波光,他胸膛起伏,宛若在梦境:“你不躲我了?”
江岁岁鼻尖一酸:“嗯。”
“你别不是骗我的吧,”袁阆神智越发糊涂,“你嫌我小...”
他眼神渐渐清明,几分傲慢浮到表情中:“除了年纪小你几个月,我哪儿都不小。”
“......”
“怕你后悔,”袁阆耳骨弥漫出红,言语浮浪,“要不要提前检查?”
江岁岁哭笑不得:“你烧糊涂了,先把药吃了,别影响智商。”
袁阆不搭理她,他似乎欢喜坏了,鼻尖总是往她颈窝与耳后根蹭。
“袁阆,”江岁岁捧住他脸,制止他黏人的动作,“把药和饭吃了。”
“阿良,”袁阆脸颊在她掌心摩挲,“喊我阿良。”
江岁岁弯唇,软着调:“阿良。”
袁阆目光灼灼,眼神拉丝般缠住她,低哑着:“想亲一口。”
“......”
“但不行,”他自己改口,“怕把病毒传给你。”
江岁岁脸蛋绯红,眉眼波光潋滟:“快吃。”
发着高烧的男人跟小孩别无二致,磨着她撒娇:“你帮我端水。”
“好。”
海宜阳历二月初就放年假了,今天已经二月十号,若袁阆没出去过,那他自己待在桂花苑孤孤单单的过了十天。
这十天不知有几天是在病着。
江岁岁一颗心酸水里泡过似的,边看着他把粥吃掉,边小声嗔怨:“你为什么不回家,一个人在这边多孤单。”
男人慢吞吞喝粥,殷红的唇挂着水渍,病怏怏的腔调:“不想回。”
“......”江岁岁蹲在茶几前,巴巴地仰着脑袋,几分苦恼,“明天大年三十啊,你自己过啊。”
袁阆拿勺子的手指一顿,他慢悠悠撇过脸,薄唇略勾:“所以,你不打算管我。”
“......”
这不是她管不管的问题。
这...她管不了。
阖家团圆的日子,她要跟江家长辈待一起,总不能偷跑出来吧?
她还从没干过这么叛逆的事。
袁阆忽地伸手,指尖轻轻柔柔弹到她脑门,亲昵自然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一点都不陌生,仿佛私下练过千遍万遍。
“别人都能去你家,我不能去?”
“......”江岁岁愣了,“你想去我家啊?”
袁阆负气的表情,鼻音厚重的回她:“就去过一次。”
还是跟袁圆一起。
“明天...不合适,”江岁岁硬着头皮,“你、你回家吧。”
袁阆不置可否,接着用勺子吃他的粥。
瓷勺不小心敲击到粥碗,发出轻脆悦耳的叮咚。
他现在脑子不大清楚,几天未曾正常吃饭喝水,高烧烧得他理智浑浊,甚至连江岁岁的出现,都以为是在梦中。
还是先放一放。
一碗粥吃掉,江岁岁再度摸他额头,还是干燥到发烫,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
“过半个小时不退的话,”她耐心道,“咱们就去医院。”
袁阆无精打采,想把她揉进怀里抱着,又怕传染给她,只能把毛毯当成某个女孩子,揉成皱巴一团窝在腹部。
江岁岁:“你回卧室睡吧。”
袁阆眼皮子动了动,闷闷的鼻音:“你会走吗?”
“......”江岁岁思忖片刻,“你退烧我再走。”
袁阆:“你陪我。”
“好。”
江岁岁陪他回了卧室。
透过主卧的落地窗,有雪子噼里啪啦砸落,天气预报这两日大雪,看这情景,今晚就要开始下了。
哑黑皮质美式简约床宽大,一张薄被七零八歪,半截搭在地面,看得出主人的不在意。
江岁岁弯腰摸摸被子厚度,一腔子恼意蔓延:“你能不能盖厚点?”
“我热,”袁阆理直气壮,“厚了踢被子。”
江岁岁不苟言笑:“你这病就是冻出来的吧?”
“......”袁阆舔舔唇,目光闪躲,“你喜欢厚被子的话...我随你。”
江岁岁噎住。
“但我觉得有我在,”袁阆瞥她,“应该比被子好使。”
“......”
袁阆:“我能一直恒温,还不用预加热,也不用付电费...”
“你闭嘴,”江岁岁没好气,推他往床上坐,“快睡吧。”
但她真觉得这被子太薄。
江岁岁在卧室里端详片刻,重新找了条薄毯,加盖在被子上。
她在房间忙碌,又是关窗拉窗帘,又是把暖气调到合适度数,还把加湿器给开了。
窗外雪子渐大,透过那丝没拉严实的缝隙,袁阆望见雪花零散飞舞。
寒冬腊月,他首次有了欣赏的心情。
“岁岁。”他温柔的喊。
江岁岁坐在床边椅上,闻言身子探近了些:“要喝水吗?”
袁阆一只手悄悄从被子里伸出,覆盖住她的。
他手宽大修长,稍带粗粝触感,沙子似的磨她皮肤,烙铁一般的烫。
江岁岁还不大熟悉这般亲昵,差点把手抽走。
反应过来后,她哄孩子似的,手轻拍他胸前被子:“睡吧。”
袁阆快被睡意拖进梦乡。
他齿缝里含糊一句:“等我醒了,给你堆个大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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