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原本暗沉的夜色变得发黄,天空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鹅毛大雪旋转飞舞而下,层层叠叠铺在地面。
很快,整个闸北便一片雪白。
雪花簌簌声响,为即将到来的新年添了些年味。
袁阆睡得很熟,他眉宇疏阔,漂亮的唇微微上扬,不知做了什么美梦,一副开怀愉悦的模样。
江岁岁悄悄把手抽走,又试试他的温度。
退烧了。
时间不早,江母来电话催过,怕待会积雪太厚不好走,江岁岁凑近些许,小小声说:“阿良,我回家了。”
男人鼻息似有若无应她,像是反对的意思。
“我明早过来看你,”江岁岁帮他把被子掖好,“给你带我妈做的酸片汤。”
走出大门时,冷风裹挟湿凉的雪扑面而来,江岁岁缩缩脖子,快步进了电梯。
然而刚走到车里坐好,火都没点起来,她手机就响了。
方才还睡得很沉的男人几分慌张:“你不要我了?”
“......”狭小的车内,连说话都有回声,江岁岁哄他,“不是,我得回家了,待会不好走。”
说话的功夫,挡风玻璃被雪遮挡住视线,江岁岁启动车子,雨刮器拂过积雪,视线一寸寸清晰。
她开了免提。
袁阆嗓音嘶哑,低低的唤她:“不许挂,我陪你讲话。”
他知道她怕黑。
“我以后再不让你晚上往这边跑,”袁阆思绪混乱,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别怕。”
江岁岁眼睛浅弯:“我不怕,路上还有人。”
时间不算很晚,且外地回家过年的人都掐着点回来,这段时间路上倒比之前热闹。
大雪稀释这个城市的噪音,落雪扑簌声有些催眠。
车灯映出道暖黄的光带,照着皑皑世界如梦如幻。
寂静至极的氛围中,车内狭小的空间几分暖意流淌,男人病懒的腔调浸泡喑哑,不疾不徐陪着她。
“我又给你织了双手套,白色的,咱换着戴。”
江岁岁莞尔:“又不是蜈蚣,哪用得了这么多。”
“我乐意,”袁阆依然叛逆,“之前那双太丑,一双换一双,把它扔了。”
“......”江岁岁顿了顿,“你怎么不讲理。”
“嗯?”袁阆慵懒着调,“哪儿不讲理?”
江岁岁:“这是我的东西。”
他随口就给做主扔了。
“你的什么东西,”袁阆漫不经心,“你的东西生着病在床上躺着呢,你怎么不把他带回家?”
“......”
“江岁岁。”袁阆唤她。
江岁岁眼睛一弯:“嗯。”
停顿。
两人同时静默,悄然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男人鼻音很重,尾音无限缱绻:“宝贝。”
心跳加速之际,江岁岁头次感受到心腔被异物填满的充实。
暖暖的。
酸酸涩涩的。
也甜甜的。
像嘈杂尘埃落定,流离有了归宿,心头再无一件闲事值得她烦忧。
让她恐惧的东西,朝夕之间成为她勇气的来源。
“喂,”等不到她回应,袁阆提高两分音调,不悦道,“你要是嫌矫情,你就当我喊我自己。”
江岁岁无声笑了笑:“是吗,那你再喊几声。”
“......”
还真嫌矫情了。
他这样喊过谁?
不知好歹。
袁阆很没面子,拖着长长的调:“宝贝,袁阆宝贝,阿良宝贝...”
江岁岁轻轻笑出声。
“还敢笑,”袁阆气乐了,“我这病都你气出来的,知道不?”
江岁岁勉强止了笑,把车缓缓靠院墙边停好。
大黄摇晃着尾巴从院中出来。
江岁岁瞳孔染光,在这大雪夜,她忽然直白的问:“阿良,你是听说我离婚了,所以才回来的吗?”
当年袁阆误以为她结婚,因而跑到她大学,跟她说了句“恭喜”。
而她“离婚”两个月,便在闸北遇见他。
细算起来,他怕是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在筹备接近她的事。
袁阆鼻息淡出笑,不以为意:“有一点你猜错了。”
“什么?”
“不是你‘离婚’才筹备,”袁阆懒着调,毫无在他想象中插足别人婚姻应该要心虚的自觉,“是一直在整装待发,只欠东风。”
那股东风,还能是什么。
“......”
明明这场婚姻全是他的误解与想象,江岁岁依然有种他很欠打的感觉。
下车前,江岁岁平静道:“我死水一般的人生,在你那里是这么波澜壮阔,谢谢你啊。”
又是结婚,又是离婚。
可真是。
好精彩呢。
“......”
-
院中积雪已经厚厚一层,江岁岁抱着热水袋进了被子,另只手还在握着手机。
她无奈轻声:“真得挂了,手机都没电了。”
“那给你充半小时,”袁阆不乐意,“半小时后我再打。”
“你生病了,”江岁岁说,“要多睡觉。”
话一落,卧室木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即,江母的声音传来:“岁岁,还没睡?”
江岁岁慌手慌脚把电话摁断,佯装从容:“马上。”
短暂的停顿。
江母把门推开,神情犹豫的进来,像是有事想跟她谈。
江岁岁往里移了点空位,让江母坐在床上。
雪花飘簌声微弱,玻璃窗折射进几缕反光,映得天空发白。
“你说有朋友生病了,”沉默须臾,江母迟疑着问,“是...袁圆弟弟?”
江岁岁默了默,老实答:“嗯。”
“......”江母叹了口气,无限心事的模样,“那就对了。”
这话古怪,仿佛有什么玄机。
江岁岁挽住她小臂:“怎么了?”
“前段时间,你蒙婶她们几个不是去海宜做临时工吗,”江母慢慢说,“一群妇女聚一块就爱胡说八道,说着说着,就提到媒婆说你攀高枝的话题上了。”
而那个“高枝”,明显指的就是袁阆。
加工部不归袁阆管,他很少踏入,但自从村里几位婶婶去了,他倒是时不时就会经过一下,每次都不空手,把一些精致又讨巧的礼物送给那些婶婶。
理由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别人送的,我一大老爷们用不着,婶婶们带回家给小孩玩。”
袁阆长相偏硬朗,眉宇间带着锋芒,又身居高位,属于婶婶们见到了都不敢打招呼的那一类上位者。
然而见他如此平易近人,一来二去的,便敢笑着打趣他几句。
袁阆从不反驳,脾气好的让人发指。
江岁岁‘心高气傲’的名声被媒婆传出去后,婶婶们在海宜干活时难免会聊及。
从而顺其自然的被袁阆听见了。
这个话题敏感,涉及到他这个主人公,婶婶们再大胆,也不敢当着他面议论,便下意识住了嘴。
“你蒙婶说,她们都吓死了,”江母回忆道,“但袁总非但没发火,还请她们到旁边的海鲜店吃了一顿,那海鲜多贵啊,袁总点起单来眼都不带眨的。”
这是蒙婶学给她听的原话。
席间,袁阆丝毫没提及她们口中的话题,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风度招呼她们吃菜。
结账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袁阆的钱包里忽地飘落一个东西。
离他最近的蒙婶殷勤的捡了起来。
下一秒,她眼尖的瞧见那个东西是张照片,类似于大头贴的那种。
而上面的姑娘,她们在场的每个人都非常熟悉。
是江岁岁。
高中时期的她。
照片上,江岁岁穿着规矩的蓝白校服,站在实训楼的樱树下,少女眉眼温软,乌发碎着几片粉白樱花,唇角含笑地盯着镜头。
蒙婶猝然惊了:“袁总...这是岁岁啊。”
话一出,几位婶婶纷纷拥了过来,嘴里议论着:“是岁岁,这丫头打小长得就好看,到底不是咱们村的人。”
议论过后,几人发现不对劲,小心翼翼问:“袁总...”
“抱歉,”袁阆不露声色,把照片仔细塞回钱包,“不小心掉了。”
蒙婶支吾几秒,问:“袁总,村里都在传,岁岁想高攀你...”
看这情况,不对劲啊。
袁阆眉骨一掀,桀骜的气质顿现:“真的吗?”
“对啊对啊,你俩咋回事啊?”
婶婶们记得很清楚,那天袁阆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他长得高大清瘦,敛尽顽劣表情后,竟然透出一点可怜。
他淡淡吐了句:“我喜欢她。”
蒙婶急了:“然后呢?”
袁阆眼中浮起红意:“她不要我。”
“......”
这段插曲过后,村子里的风向骤然变了,由原来江岁岁想攀高枝的说法,变成了对江家的恭维。
“隔壁胖婶屋檐比咱家高,”江母絮叨,“这在风水上不吉利,找他们商量很多次都不愿意修整,呐,这个月居然主动给弄平了,还笑眯眯的跟我打招呼。”
把江母唬了一跳。
“今天傍晚,我从小卖部回来,”江母接着说,“正好碰到你蒙婶了,她顺嘴问起你,我就说你有朋友病了,去看朋友了。”
她回完后,蒙婶表情古怪,拉着她小声问:“是袁总病了吗?”
江母愣了愣:“不知道啊,岁岁没说。”
江母又问她为何做此猜想。
蒙婶一拍大腿:“嗨,那还不是几个老姐妹教他的招,让他装病...”
话说到一半,蒙婶发现讲漏了嘴,迅速捂住嘴巴。
听到这,江岁岁额角抽了下,开始狐疑袁阆的病,是不是他故意搞出来的。
江母离开后,江岁岁手机进来几条信息,全是袁阆的,问电充好没,又问能不能发视频。
江岁岁沉思片刻:【涛涛不想参加后天的相亲,有没有让他今晚就生病的方法?】
大概是懒得打字,袁阆回了条语音,懒腔懒调的:“先浇盆凉水,再出去跑一千米,出汗了把衣服脱掉,吹十分钟冷风,保证他下半夜就烧起来。”
江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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