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的霍少爷兀自在那装聋子,听不见阿姐的嗔怪,红酒的滋味顺着舌尖在口腔泛开,她眸子潋滟,似笑非笑,脑袋一歪,垂落的发丝蹭过白微的肩。
“小气。”
一个“胡闹”,一个“小气”,白微眸光轻闪,刚要提醒她“男女有别”,钟声敲响。
霍云舟踩着晚上十点的钟声迈进家门。
大太太宋薄秋困得狠了,打远见到正主的影儿没忍住喉咙发出一道冷哼。
也是这道冷哼,先前还困得小鸡啄米似的二少爷、三少爷如梦初醒地坐直身子。
四少爷霍青逸揉揉酸涩的眼睛,打起精神来。
霍二小姐收起《千金缘》。
霍三小姐年纪最小,迷迷糊糊地窝在沙发,四姨太用手指戳了戳女儿。
于是等在外忙碌好不容易归家的霍老爷一脚迈进客厅正门,一家子男男女女都是醒着的。
“还没睡?”
下人捧着鞋伺候家主换上,霍云舟随手将公文包递给助手,二姨太掐着娇滴滴的嗓子开了口:“老爷不回来,我们哪睡得着?”
三姨太温雅大方,一双眼吟吟注视着英俊的男人。
四姨太在家里的存在感一向不多,静悄悄的,这会却抱起困成小迷糊的女儿:“老爷回来了,我和灵黛先去睡了。”
她依次向几位“姐姐”告辞行礼。
不到十岁的霍灵黛软声道:“爹爹晚安,黛黛先去睡了。”
霍云舟的慈父心肠登时被勾起:“晚安,快去睡吧。以后不用等我。”
二姨太抢过话茬:“那怎么能行?家有家规,家里的孩子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四姨太抱着女儿踌躇地停在那,霍云舟同她摆手:“去睡。”
因为他一句略有偏向的话,二姨太抱臂在怀生闷气。
霍云舟有四房女人,大房为妻,其他三房为妾,宋薄秋出身宋家,乃宋氏嫡长女,助他良多,才貌皆没得挑;二房娇俏,典型拈酸吃醋的小女人,光长美貌,没长脑子,为霍云舟生下一对龙凤胎,最受宠的时候,连宋薄秋都不放在眼里;三房小门小户之女,骨子里要强,人聪明,运道也好,两个儿子傍身,即便霍云舟这些年来已经腻了她,看在儿子的份上,也得敬她三分;至于四房,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偌大霍家,四姨太处于边缘地带,家产之争争得再激烈,也烧不到她这边,是以一大家子不爱和她计较。
二姨太之所以计较,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抱打不平。
都是女儿,她的女儿也得压四房女儿一头。
霍云舟心里门清,往兜里摸出一只锦盒,打开是一对翡翠耳坠,送到女儿掌心。
霍灵绯得了独一份的礼物,二姨太这才不揪着不放。
这样的戏码白微看了多年,看戏的人都累了,演戏的仍旧乐此不疲,她脊背端直地坐在沙发,与霍青荇肩挨着肩,说不出的亲密。
她两人好,霍家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去睡吧,惊蛰留下。”
他发了话,女眷们依序上楼,男丁们一步三回头地瞅着自家爹爹,心底作何想,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了。
他们在想:爹爹偏心,又要和大哥说悄悄话。
霍青荇先送娘、阿姐回房,再下楼来跟霍云舟进书房。
“爹。”
“坐。”
霍云舟脱了西装外套,一副要和”儿子“谈心的架势:“怎么,对你表哥有意见?”
霍青荇轻笑,也不瞒着,当下将对宋良峥的感观说了:“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他配吗?”
再温润不过的人,此时的眉眼染了剑的锋利。
霍云舟喜欢这个‘儿子’,待她与待其他子女两个样儿,打趣道:“他不配,谁配?”
“可能还没出生?”
“惊蛰,你对你阿姐,太在意了。”
霍青荇耸耸肩:“可能吧。”
“宋家定意娶你阿姐,一次不成,可能要多来几次,你拿捏好分寸,别坏了亲戚情分,教你娘作难。”
“知道了。”
霍云舟看她两眼,怎么看怎么满意,拉开抽屉,从内取出几份文件:“上次为你准备的庄园,爹没帮你管好,给了你三弟,没生气吧?”
“爹爹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男人哪有不被女人迷惑的?”
尤其她那三姨娘,表面典雅,床上风.骚。
她眉梢上挑,霍云舟难得窘迫地咳嗽两声:“你选一处,都喜欢的话,都要了也行。”
霍青荇挑挑拣拣,选了霍家在西京安置的一处别业。
她统共在家里歇几天,再过两日又要回西京上学,霍云舟有意和‘儿子’多亲近亲近,见她神容微倦,咽回到嘴边的话:“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爹爹也早睡,晚安。”
霍青荇转身,一手掩唇打了个哈欠。
“惊蛰。”
“爹?”
霍云舟认真道:“惊蛰,爹的一切都会是你的,不用你太辛苦。”
.
夜晚的应城被雨水洗刷一通,空气满了清新味儿,二楼从左往右数的第三间房亮着灯,窗子打开,窗外静谧。
霍青荇裹着米白色浴袍独立窗前,脑海一直回荡那句“不用太辛苦。”
她想:怎么能不辛苦?
她如今有的所有都建立在她是“霍少爷”的前提。
但她是吗?
拨开伪装,她该是霍小姐。
别看霍云舟嘴上说得好听,他是男人,男人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而风流的男人,信一半都嫌多。
否则不会把为她准备的庄园送给霍青哲。
事后的弥补,终究是事后。
起码在下决定的那一瞬间,三房母子俩的分量压倒了霍云舟心底的“嫡长子”三字。
霍青荇懂事早,幼年印象最深的不是霍云舟的慈爱,而是她的爹爹如何周旋在几个女人之间。
她四岁到六岁的那三年,二姨太最得宠,吃惯了珍馐,清粥小菜也另有一番野趣。
年幼的霍青荇贪玩跑到爹爹书房,听到动静,灵机一动躲进衣柜,想突然窜出来吓吓她的好爹爹。
未料,隔着门缝,看了好一场春.宫。
地板、桌子上尽是一片淋漓,二姨太又哭又叫,她的好爹爹换了另一副陌生模样,嗓子眼里发出的野兽般的呼哧声,一度贯穿她的童年。
应城人人称赞的商业奇才,有了正妻之后往家里纳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他疼爱她们,偶尔袒护她们,但在霍青荇眼里,那几个女人不过是爹爹的玩.物。
霍云舟心里有一杆秤,一把尺,什么人都能往他秤上称一称,在他尺上量一量。
他看起来是新派,内里是半个老派,是坚定的“嫡长子继承制”的拥护者。
妾是玩.物,妻才是陪他厮守到老的良伴。
说他专情,他有很多女人。说他滥情,他待阿娘又很痴情。
霍青荇为之迷惑了好多年,后来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早就看透爹爹的,是阿娘。
所以阿娘不愿再为霍家生一儿半女。
所以霍青荇生下来必须是“儿子”。
她要从霍云舟的手上名正言顺接管霍家,做霍家真正说一不二的主人。
没有人会是胜者。
从头到尾,输的不仅是另外三房,还有霍云舟。
这才是她娘想要的结局。
爹爹给她的所有承诺建立在空中楼阁,哪天女儿身暴露,她会迎来亲爹前所未有的憎恨。
爱之深,恨之切。
于霍青荇而言,她生下来,就要面对一场刺激的冒险。
她笑了笑。
关上窗,拉好窗帘,放肆地扯开衬衫,光着身子,赤足踩在厚实的地毯跳舞。
通过不远处大大的落地镜,欣赏自己潜藏无限精力的女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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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舟洗得干干净净上了楼。
被挡在一扇门外。
下人束手无策:“老、老爷,大太太已经睡了,要、要敲开门吗?”
“嘘,别吵她。”
霍云舟怎么来的怎么退回去,左右霍家多得是房间。
他大概知道薄秋气他回来太晚,但这不是没办法么?霍家的生意想在西京扩张,一南一北,总要多多筹谋。
他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惊蛰?
成亲多年,宋薄秋不打招呼地和他赌气,霍云舟不觉反感,竟从中体会到年轻时恋爱的新鲜。
他心甘情愿地随便找了间房就寝。
午夜,二姨太穿着及膝睡裙,光着白皙的腿去了二楼,陡然间被几步外倚在栏杆的一道人影唬了一跳。
霍青荇百无聊赖地端着一杯红酒斜睨她,视线从上到下,胶着在她裸.露的小腿,弯唇一笑:“夜深了,二姨娘好兴致。”
“她”到底是家中的男子,生得俊美,不似白日清雅迷人,笑起来有点斯文风雅的邪气,霍云舟年轻时已是应城出名的美男子,“她”比那时的霍郎还有韵味。
二姨太心头暗惊,忍着脸颊突生的粉晕,斥道:“吓死人啦,大晚上不睡,你跑外边干什么?”
“二姨娘不也没睡?”
她侧身让开:“好了,忙你的。”
过道不窄,她偏偏侧过身,过于出色的面部轮廓昭示令人心惊肉跳的美艳。
真是活见鬼了。
一个男子,倒像是要把天下所有女子比下去。
二姨太光洁的小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路过她时,闻见清淡的乌木香,乌木的香气混着酒气,糅合成一股危险的气息。
霍青荇盯着她的后背,盯了好一会,直到二姨太自荐枕席失败,灰溜溜地捂着裙摆走开。
她啧了声。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她爹一个人睡摆明了是要哄娘消气,二姨娘还以为她是十七八岁嫩得出水的小姑娘?
一口红酒入喉,身后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一袭连体裙的白微藏在门内,长发披肩,声音里依稀埋着浓浓的困倦:“惊蛰?”
她轻声轻语:“吵着阿姐了?”
白微素来浅眠,少时多舛,长大了,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
她摇摇头,不欲多言:“快回房睡,天明还要不要送我回校了?”
“要的。”
霍青荇上前几步,取下戴在左手的南红珠串送到白微腕间。
微凉的指尖触及她温热的腕子,白微恍惚清醒半分,记不清听谁说的了——南红对应人体七个脉轮,有吸收好运,避免做噩梦的功效。
她才要摘下来,被一只没多少热乎气的手摁住。
“阿姐,回去睡吧,明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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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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