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叫嚣

直播这天恰好是预约的拆线时间,镇上就这一所医院,每天都被约满,没法再改时间。

手作社最近忙着招新,处理完那边的事江浔野就赶去了医院。

估摸算算,拆完正好来得及赶回去。

看见何奕杰消息时,他刚拆完线。第一条消息是在直播前半小时。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

何奕杰:【哥你咋回事儿啊,桉桉姐找你呢。】

何奕杰:【你人儿呢!直播看了没啊,评论里头那几个小子太猖狂了!这才刚开始,你瞅瞅都咋撩我桉桉姐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何奕杰:【哥!再不回来老婆就要没啦!!】

江浔野把手机收了收,从诊室里头出去时,大厅里一阵喧闹。

一位外国女人领着她的孩子在挂号台前,用英语与手势试图与挂号医生交流。

青城不像别的大城市那样国际化,医院里挂的牌子只有汉字与蒙文,平民百姓很少懂英语,听不懂,也帮不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攥紧。

异国他乡,孤身一人领着孩子。黎宛带着江浔野刚到京城时候,也受了不少委屈。

黎宛没念过书,也没学过汉语,在京城与别人交流困难,特别是周景庭不在身边的时候。

江浔野不是周家的孩子,周家不管,可黎宛得管。

初到京城,向来大气豪迈的草原人,对于这种城市,第一次露出了怯意。

初中开学报名,小浔野就跟在黎宛的后面,看着只会几个汉语的妈妈与老师交流。

“请问……课堂,哪里?”

“课堂?”

黎宛的意思其实是想找教室,带江浔野去付学费领书,但她表达不清楚意思,就只能用手比划。

她反反复复那几个字:“就是,书,读书。”

来报名的家庭多,找什么的都有。

老师花了些时间才懂她的意思:“这条路走到底,右拐就到了。初一在二楼,上了楼梯以后,一到五班往左走,六到十班往右走。”

黎宛其实听不懂那么多汉语,无奈摆手:“不……不知道。”

老师耐着性子向她解释,终于在多次重复后,有了些不耐:“后面还有人等着呢,你先上去,到上面总能找到的。”

黎宛始终笑着,她不会汉语,但看得懂脸色,自然明白她是打扰麻烦到对方,于是拉着小浔野弯腰道谢。

她独自带着小浔野在陌生的教学楼里摸索,在陌生的文字里转了好久才找到教室。

那是江浔野第一次在黎宛那张明艳的脸上看见讨好的嘴脸,黎宛漂亮,可那个样子不好看。

谁能想到,她是草原上那个会骑马射箭,迎风绽放,浑身热烈的飒爽姑娘。

京城对于小浔野这种从来没有出过草原的普通孩子来说,是带有滤镜的,是敬畏的,因为那是大城市的代名词。

在草原的时候,小浔野难得去一次镇上,每次去都会在玩具店门口站好久,很想要,可是没钱买。

镇上有家卖家电的。

也是从里头电视里,他第一次窥见些草原与外头的差异。

到京城后的第一个冲击,其实是黎宛给他买到了少儿频道广告里的玩具。

那时,他发现,草原商场永远只有固定几款老旧版本在销售,而这些老旧版本,都是京城孩子玩剩下不稀罕的物件。

京城的小学教材里就已经在教地铁怎么拼写,可他的家乡,草原——四年前才开通第一条地铁线。

-

江浔野原本是能回去赶上夏煜桉直播的。

但他没法做到视若无睹,后来去帮外国女人翻译解围,陪着她带着她的孩子挂号,陪着就诊、配药、排队,耽误了时间。

小朋友应该是发烧了,但她很懂事,不哭不闹,江浔野车上正好有手作玩偶,就送了一个。

排队等待拿药的时间里,直播已经结束了。

江浔野抽空看了会儿回放,夏煜桉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遮不住低落情绪。

他给她发了消息,对面很久都没回。

他认真算过医院每一环节需要花费的时间,但还是出现了偏差。

夏煜桉说过,他不用为她特意赶回去。

他以沉默回应,或许在夏煜桉看来,那是默许。她话已说绝,又伤他一次,想必他也不会有所作为。

但在江浔野这里,那是她单方面的选择。他把自己说出的话作为行动的标杆,而非她的回应。

江浔野早已默认自己犯了错。

赶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手作社的人都回镇上了,夏煜桉正在收拾地上的酒瓶。

余光里闯入一个高高的身影,影子盖在她身上,她抬头:“江浔野,你来啦?”

他眉头微凝:“喝酒了吗?”

夏煜桉点点头,语气轻快:“跟大家一起,高兴。”

江浔野弯腰帮她一起收拾。

在她身旁,小心翼翼看她一眼,然后低声道:“抱歉,桉桉。”

夏煜桉笑:“有什么好道歉的。我说过,你不用特意赶回来,你遵守了我们的约定。”

她穿得单薄,外面简单披一件夹棉外套,在风中凌乱。她偷偷吸了吸鼻子,仰头强压下眸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江浔野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像是被藤蔓缠绕住喉管,快要透不过气。

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想要抱住她的**在心中反反复复掀腾,几乎难以克制。

夏煜桉有些醉了,说起话来拖腔带调:“刚才你不在,都不知道我们的网卡成什么样了,都把我卡出电音了,特别特别好笑。”

她还模仿了一下,然后傻乐几声。

“夏煜桉。”他站在离她一臂距离的地方,语气严肃了许多。

但夏煜桉不想理他,自顾自道:“这个网可能不太行,所以我们还得再挑挑,再换换。”

她还想说话,刚想没心没肺地开口说话,就被江浔野拉住,面向他。

他说:“桉桉,我给你发消息了。”

她被他盯着,一见到他,她心里就藏不住事儿,那些半吊子的话卡在喉咙,敛起笑意,最后避开目光。

她沉下语气:“我关机了,不太想看见你。”

话落,突然的,鼻子狠狠地一酸,情绪瞬间涌了上来,眼中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

将头往江浔野看不见的地方偏了偏,再度仰脸,努力将泪水吞回眼眶。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鼻子。

夜色有些深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江浔野还是将她细微的举动看在了眼里,眸中闪过些情绪。

夏煜桉转移话题:“江浔野,你刚刚去哪儿了?”

江浔野说是在医院拆线。

她迟钝点点头:“你的伤口已经好了呀?”

江浔野“嗯”了声。

不过她看起来不信他。于是他柔声:“你可以检查。”

夏煜桉往他伤口那个方向看,发愣了好久。

她见过,那个口子好长一道,光是看着就觉得疼,心疼,所以不想再看第二次。

最后,她摆摆手,慢吞吞地道:“哦,那你进来一下,直播的事情还得继续讨论讨论才行,有好多好多问题。我们不在外面聊好不好?外面好冷呀……”

她把他往蒙古包里拉,身上的酒味缠上他,江浔野的眉头轻蹙:“夏煜桉,你喝了多少酒?”

喝了多少?

她的脚步顿了顿。

夏煜桉隐约记得,当时何奕杰去买了好些酒回来,什么颜色的都有,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喝,她也就喝了。越喝心里就越难受,嘴巴就越渴,不知不觉就喝了好几瓶。

她不想继续想下去。

夏煜桉没答他的问题,坐在椅子上,声音有些闷:“这个网得换……你看是不是还得换个人直播呀。今天我做得特别特别烂,得换个人才行。江浔野,你说得对……我好像真的不适合。”

江浔野凝视着她,并没有说话。

夏煜桉自己接上:“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进了屋,冷白灯光下,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只显得惨白,她眼睛微微红肿,泛着泪光,发丝被泪水沾湿,凌乱地粘在脸上。

这会儿,他才看清她。

看着她这副模样,江浔野只觉内心隐隐掀涌着,低声道:“你没有打扰到我们。”

“有。”

“没有。”

“我说有就有!”

对话就此为止,江浔野没再与她争论。

最终,他轻轻拉住她纤细的臂膀,将她乱糟糟的碎发撩至耳后:“桉桉,听话,我看了回放,你今天做得很好。”

夏煜桉任凭他拉着,问他:“江浔野,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给我一个承诺,最后又食言。每次都让我等你,我等了你七年,等来就是你一句不后悔。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真的恨你恨得要死。”

她很少因为一件事有很大的情绪起伏,可每次都是为了江浔野。

知道江浔野逃去青城后的那个礼拜,她就把自己锁在房里,谁都不想搭理,没人知道她哭得有多难看,跟丑娃娃似的,边哭边骂他。

可是,一见到他,那些恨在喜欢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江浔野对她好,她记得,也忘不掉。

昨日对他能不能赶回来无所谓的是她,如今哭鼻子怪罪他的还是她。

就连夏煜桉都深知自己是仗着他脾气好在无理取闹,江浔野却不恼,不断地安抚她。

他知道,她今日对他的埋怨,来自于七年前。

江浔野拿纸给她擦眼泪,与她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等我了。”

“我不信。”她的声音突然颤动地更厉害了些。

他愣了愣。

下一秒,破罐子破摔般的,夏煜桉干脆直接对着他哭出来:“江浔野,你真是混蛋。我不信你,再也不会信你了!”

默了几秒。

他轻叹声。

“我发誓——”

夏煜桉停了停,看着他,打了个气嗝。

江浔野把三根手指头放在太阳穴边,继续把话说完:“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让夏煜桉等我。”

内心深处受到触动。

她吸了吸鼻子,依旧嘴硬:“你把我弄哭了,就这样想打发完我吗?”

夏煜桉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江浔野怕她摔着,小心地扶着。

她的腿有些软了,路好像也不太走得动,就靠在他身上。

江浔野有些无措地抬手,然后攥拳,放下手,任凭她抱着。

他耐心道:“闹够了,就睡觉行不行?”

“让我抱一会儿。”

她不同意,接着道:“你今天都这么欺负我了,我哭得那么可怜,你让我抱一会儿怎么了。”

夏煜桉的声音哑,尾音还在颤,最后一并闷在他的怀里。

她赖在他的怀里,把他往下拉,跟他说胡话,不让他逃,逼迫他听着。

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落在他的耳垂。酥麻而又温软的触感持久地在他的神经上叫嚣。鼻尖萦绕尽是她身上淡淡的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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