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璟微微停顿,饮下一口酒,转移话题,看着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苏煜泽,“对了,在此途中我还寻到了冬虫夏草,想来小鱼儿的身子很快能好转了。”
沈家家主寻药多年未果,如今圆满,喜出望外,“多谢贤侄了。”
“愈儿,快,道谢!”
苏煜泽只是闷闷地回了句:“多谢!”
身旁的沈不忧察觉到兄长的不高兴,从和糖醋排骨的斗争中抬起头来,“兄长,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苏煜泽笑中透露着杀意,“没有啊,只是想到你日后就要启蒙去学堂了,兄长舍不得你,这才不高兴。”
这一对话引起大家注意,沈家家主看了看自家兄友弟恭的对话,笑容满面,林知府也是摸了摸胡须,“嗯,不忧如今也五岁了,是时候开蒙了,对了,可找好夫子了?”
苏煜泽:“找好了,是前几日来此地的谭秀才,性情温顺,才华横溢,此前也教过书,顺利通过童试的也不少。”
林知府眯着眼,“哦,那有空我可要考察一番。”
“那有劳林伯父了。”苏煜泽不惧,他对谭修茂还是有点信心的。
独留沈不忧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逐渐呆滞,呀,他要上学堂了。
“我要和其他人一起上吗?”沈不忧试图接受,并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哦,是家塾哦,就你一个,不用外出的。”
苏煜泽摸摸弟弟毛茸茸的头,低头看,多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啊。
沈不忧:……
“为,为什么啊?”已然有了哭腔。
“因为我们家有钱!”
无语凝噎。
主客皆欢,就此别过。
就在季闻璟距离沈家大门还差半步距离时,苏煜泽浑身写满不高兴出现,一张俊俏的脸蛋毫无表情地望着季闻璟,“你是不是要走了?离开这儿,离开扬州城。”
季闻璟无比坚定地摇摇头。
苏煜泽点点头,余光望着林间料峭枝头的雪霜,转身离去,“冬日漫长,离春日还有一段时间,可终究会到的。”
季闻璟看着他,一言不发,眸子中蕴藏着复杂的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和脆弱,胸中蕴含着无限话语。
门外传来急促的一阵马蹄声,侍卫下马上前,“公子,京城来信。”
季闻璟回眸,将胸中激荡的话一字一句吞入肚中,沉默了所有,“回府!”
翌日,苏煜泽行走院中,院内的下人有条不紊地扫雪,烹茶,煮饭,行走,一个行色匆匆的婢女显得格外特殊,他伸手拦下,低头摆弄着那散发浓厚味道的药罐,捂住鼻,“云晴,柳姨怎么了?病还没好吗?”
云晴失色,慌忙跪下,试图磕头掩盖慌乱,不料碰到药罐盖,跌破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少爷,柳姨娘……”
“算了,我自己去看吧,这寒冬腊月,药凉了可喝不得,”苏煜泽随手将药倒在一颗挺不过今年冬日的梅树下,“走吧,许多时日未见,我甚是挂念柳姨。”
又叫来一旁小厮,“把这颗梅树砍了,换了新的来,快过年了,不吉利。”
“是,少爷。”
“你和我一同前去吧,姨娘这么久没好,恐怕不是普通的风寒,这般乱吃药可不行,刚好金老神医在,来人,去请老神医过来为柳姨诊脉。”
“是。”下人立马前去请。
“大少爷,这……不用如此兴师动众的,姨娘很快就好了。”云晴连滚带爬地恳求,但还是咬着牙不敢说实情。
苏煜泽未回应,让下人带领他前去,云晴只好爬起前往。
整个静心斋是昏暗的,梅花零丁开着几朵,带着日薄西山的冷清,下人的行动是小声而缓慢的,脚下踩着的石头带着青黑色,昏昏暗暗看不清,连呼吸时都带着一份提心吊胆,轻微又存在,门虚掩着只透露着一丝微弱的烛光,气息沉沉。
“去禀告柳姨一声,我来看看她。”苏煜泽告知通报的下人一声。
不一会儿,虚掩着的门大开着,苏煜泽站在庭院中间的小亭子里,隔着屏风看着这位柳姨的身影,一件衣服披在身前,坐在椅子上让人看不清大体模样,但声音确实有气无力。
“愈儿,我近些日子受了风寒,不便见人,你有心了,只是你身子骨也弱,别被我传染了,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最近天冷,回去吧。”
柳姨娘念念叨叨地就想让苏煜泽回去,又赶紧让下人将火盆,手炉,披风等等取暖的物品拿出来生怕苏煜泽受寒。
苏煜泽盯着屏风后的身影,看着姗姗来迟的金老神医,“柳姨,我不进去,但是得让金老神医给你看看,我才安心。”
院子里的人没有回复,陷入寂静,寂静的仿佛听到雪在树梢歇息的声音。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带着点认命的味道,“好吧,依你。”
金老神医上前,苏煜泽庭院坐下等待,远远的看着金老神医的眉头紧锁,“这可不是什么小病啊!胃疼起来可是要命的啊,你家主子这最近胃口可不不太好?这有的时候吧,感觉有些饿,但真要是吃饭吧,没什么食欲,不想吃,吃不下。”
云晴被这话惊了,有些结巴道:“是,是……都对上了,”中途心虚地望了苏煜泽一眼,声腔低了下来,“还时不时会恶心,呕吐。”
“这就是年纪轻轻不好好吃饭的结果,这忙起来啊忘了吃饭,凑合一顿,胃疾不找你找谁,看样子这些时日还乱吃点药,啧,还得我出马啊,一碗益胃汤,包你药到病除,不过身子骨是自己的,要是再作践,那等到穿肠肚烂了,神仙也难救了。”
“可不就麻烦您老人家吗?”苏煜泽也起身上前道,“我就说不是什么普通风寒吧,你看,柳姨,你也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
金老神医:“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吃好喝好,连这都做不到,活到头了。”
柳姨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如释重负地栽倒在椅子上,笑着带着泪花,嗓子竟然干涩的显得有些发哑,整个人却像猛地惊醒过来。“竟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
“好什么好,年纪轻轻就将自己身子骨弄成这样,哼,一个个……”
“柳姨,以后好生照顾自己身子,沈府什么别的没有,药材大夫那时不缺的,以后每半个月请脉吧。”苏煜泽一锤定音,“父亲那边也得备上。”
金老神医已经到药房那里配药去了。
“都听你的。”不知为何,柳姨娘像是整个人活过来一般,心中的郁气散了八分,精神气也好了,竟然询问起来,“听说你把那姑娘放了?”
“嗯,那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柳姨娘点着头,“你是个心善的孩子,最近身体怎么样?刚才风雪大了些,你快多喝姜汤暖暖。”
“我无妨,金老神医帮我调养着,没什么大问题了。”苏煜泽接过姜汤,慢悠悠地端着。
“我还帮不忧找了个夫子,”苏煜泽言语中的坏心眼没藏着,“日后跟我一块读书科举。”
柳姨娘也是拿着手帕遮笑道,“也是,转眼就到了这般年龄,该上学了。”
她的嗓子有些发痒,时不时咳嗽,却是难得的高兴,痴痴地看着苏煜泽,“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只是话说出来,柳姨娘却像是自感失言,手帕捂住口鼻,低头喝茶。
“柳姨不必如此,像母亲是我的福气。”苏煜泽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姜汤。
“嗯,是啊!”柳姨的言语中带着漫长的思念,脸上还露出了小儿女的神情。
苏煜泽没有打断她的回忆,那些是过往中最弥足珍贵的,直到柳姨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想起了些往事,竟忘了时辰。”
苏煜泽放下碗,“没关系,对了,柳姨,时候不早了,今日不忧的夫子将来,我前去迎接。”
“好好好,雪地滑,你小心点走。让下人扶着你点。”柳姨站起来喊着。
“知道了。”
苏煜泽披上鹤氅,直挺的脊梁仿佛蕴含着无限坚韧的力量,穿梭在纵横交错的梅花小路间,只留下了转角处的一抹翩飞的衣角。
“如今真是长大了。”直到看不清苏煜泽的身影,柳姨才被下人搀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谭兄,别来无恙。”苏煜泽笑脸相迎坐在一旁等候的谭修茂。
“幸蒙沈兄关照,得有落处,家眷也得婆子妥善照顾,今日不请自来,还望见谅。”谭修茂也起身拱手相迎致谢
“不敢不敢,谭兄言重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说回了今日的正事,“家弟尚且年幼,性情不定,以后还望谭兄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必当竭尽全力。”
等沈不忧被领过来的时候,已然梳洗打扮整洁,双眼清明。
之前竟有恶仆怂恿沈不忧玩斗蟋蟀和斗鸡,哄骗沈不忧钱财,加之沈家家主其实把大大部分都投入到沈愈以及家业中,对沈不忧疏于管理和教导,再加上这个冬天柳姨去世了,导致后来的沈不忧性子被这些下人带得偏执发狠,四书五经全然不理,打架斗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最后在沈愈和沈家家主去世后,沈不忧身无一技之长,心中愤懑,暗中刺杀安乐瑶无果,被聂鸿文手下乱刀捅死弃于乱葬岗。
那个恶仆如今已被乱棍打出府去,卖到采石场去了,沈不忧身边德行败坏之人通通被发买。
沈不忧被牵过来时眼神中仍充满不敢置信,可怜巴巴看着自家兄长,苏煜泽眼带笑意,示意他过来。
“来,拜见谭夫子。”
沈不忧乖乖听话,尊敬拱手行礼,“弟子沈不忧,拜见谭夫子。”磕头下跪。
小人圆嘟嘟的,看着憨态可掬,特别是想到自己妻子有孕,心中更加欢喜。
谭修茂扶起沈不忧,“好好好。”
“那我就先行一步,谭兄好生教导。”
又看了一眼沈不忧,“乖乖听话,晚上奖励一串糖葫芦。”
他再不走,小孩的眼泪可就真的掉下来了。
“可曾读过《三字经》《千字文》《声律启蒙》之类的书籍?”
虽然刚刚和苏煜泽讨论过小孩的学习,但还是要问一问。
苏煜泽走后,沈不忧倒是止住泪水,牵着谭修茂伸过来的手,随他走向院子,“读过《三字经》。”
“不错,那今日就从这本开始吧。”
今日惠风和煦,适宜传道受业解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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