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装的。
准确说在剑刺到他的前一秒,他都是怀着必死的决心。
直到身体感受到剑身寒意时,下意识偏离了两分。
……
死脑,要你多事。
现在处于极度尴尬的境地,他最后受的伤看着可怖,实则谈不上致命。
这具身体纵然虚弱,以他的意志力还不至于即刻晕倒。
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收场,沈樾下意识选择顺势倒地。
他闭紧眼眸,听到周遭在短暂沉寂之后如同水入沸油,炸开了锅。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快去前面请医师,把长老也喊来!”
“沈英的事还没处理完,玄剑门内部也闹起来了,多事之秋啊——”
“沈英做错事,这么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真是造孽。”
当啷。
乐茵剑从手中脱落。
“我,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她慌慌张张看向余逸和徐砚之,想在他俩脸上寻得安慰和认同,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反应过来之后理都不理扑向地上的人。
“小樾,小樾!”
徐砚之怕他撑不住,想抱起他直接前往医师堂。
“且慢——”
博古架后传来一道慵懒从容的声音。
来人身量颀长,面容俊逸,硕大一条尾巴搭挂在肩上,蓬松而有光泽。手握一把折扇,气定神闲,对周围的忌惮审视毫不在意。
走近一点,一双惊艳的凤眸吸引旁人所有注意,眼角微微上扬,左眼下一点泪痣更添一抹跨越性别的美。
显而易见的妖族特征。
阮序从阴暗处缓步走了出来。
“等你带他找到医师,血都要流干了。”
徐砚之顿在原地,语气迟疑:“阁下可精通医术……”
“少主,长老在前面寻你半天,可找到——”
小狐狸在几处灵堂跑了个遍,连提供餐食的棚子都去瞧了两次,没想到在这偏僻一角找到自家少主。
阮序没理他,自顾自从徐砚之手上将沈樾接了过来。
席地而坐,让眼前人靠在怀中,利落地封住几处穴位,胸前伤口的血流明显见缓。
阮序手指在沈樾白皙清瘦的手腕上一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沈樾感受到自己从徐砚之怀里脱离,被摆弄。他不敢睁开眼,强自冷静,还在犹豫是找机会清醒,还是放任自己昏迷,就听到耳畔饶有兴味的声音,一下子头皮发麻。
“唔,伤得不轻,再偏一寸可以就地给他也摆上一套了。”阮序手没挪开,沉吟片刻,“我已经稳住他的伤情,眼下倒是没有性命危险。”
旁边徐砚之和乐茵都显而易见松了口气,余逸面部毫无波澜,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过呢,这次是绝对伤到了根本,怎么也得好好将养上两年才能恢复元气,药王谷的人刚好也在,求药去吧。”
徐砚之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脸上显出为难之色,倘若沈英还在,别说两年,就是二十年,天材地宝地供着,都没有任何问题。
沈樾的母亲叶澄虽说是妖,早些年人妖关系紧张的时候,没少被人诟病,但她毕竟出自医修名门药王谷,以前师兄弟不少调养身体的药都由她和药王谷掌门亲手配制。
那档事后,药王谷来信斥责玄剑门识人不清,割席意味明确。
很难。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我稍后自会禀告师父,请师父定夺。”
阮序一挑眉,没有说话,细致打量怀中人。
装的还挺像,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骗了多少人才能如此熟练。
沈樾窝在阮序怀里,能感觉到鼻尖脸畔被绒毛包裹,不知道是阮序自带的,还以为是披风一类。
他说辞都想好了,已然做好被拆穿的准备,这人又没这么做,倒有几分帮他的意思。
搜索原身记忆,对这人声音没有印象。
毫无头绪的未知最应该警惕。
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几近实质。
沈樾正准备找准时机苏醒,那人将他脑袋强硬摁在自己肩上,修长的脖颈动弹不得,他听到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做戏还是做全套好。”
一只手拂过他的后脑,沈樾再也撑不住,这下真晕了过去。
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玄剑门长老进来,随后就遁入黑暗。
轰隆——
外面大雨滂沱,沈樾被响彻云霄的一声春雷震醒。
伏在床榻边的少女见沉睡的沈樾醒了,她迷离的双眼瞪得很大,激动道:“小师弟,你醒啦!”
沈樾不确定,仔细打量一番,想起她是沈英这一脉的外门弟子,之前偶尔见过几面。
没记错的话,好像叫文苑。
文苑不介意他发呆不理人,小师弟打小千娇万宠长大,长得好看,又是最小的一个,平日里有些小脾气,师兄弟们都是让着的。
“我去给你拿吃的!”
她风风火火跑到外间,端了个瓷碗进来,里面是一碗白粥。
待走到眼前,她显而易见的犹豫,苦涩道:“膳堂的人忙着处理前院白事,说是没工夫煲汤,小师弟你凑合先垫垫肚子,听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沈樾心里清楚这番话只是托词,他现在在书里的境地不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是被避如瘟疫。
沈英板上钉钉被打成人族叛徒,叶澄为阻止他而死,有贡献,但自身身份敏感,既然药王谷没下场帮腔,众人默契忽视。
从徐砚之改换门庭的那一刻起,沈英这一脉就注定凋零。
如今还有人愿意亲近照顾他,属实出乎意料。
沈樾神色郁郁,呆滞地摇摇头:“师姐,我明白,麻烦你了。”
文苑实在不忍心同他说,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长老只叫了个普通医师过来查看,见他没有生命危险,丢下两颗药丸拔腿就走。
要不是有青丘狐族的少主先行救治,肯定要被耽误。
就这样,乐茵一点惩罚都没受。
轻飘飘一句她刚丧母,情绪激动就带过去了。
小师弟就不是刚丧父丧母吗?
更何况,她根本不信那么好的师父,会投靠魔族,师父明明连掌门之位都无心竞争……
“没事的师弟,实在不行我可以多接些任务,给你换需要的药,慢慢总能养好的。”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想,也不能拖累师姐。”沈樾垂目看着被子,语调压抑。
“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没有师父我早已死在魔族手下,师父不在了,我自当尽全力照顾你。”
沈樾沉默着,轻轻依偎在文苑肩膀上,像只淋雨的小动物,紧紧贴着热源取暖。
她不受控制地摸上他的头,感受到手下轻轻颤动。
内心母爱更为泛滥,以前沈樾周围有很多人,她从未和沈樾如此亲近。
这个角度文苑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不清楚沈樾正在思虑她话里几分真假。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明白,没人可以完全信任。
人心易变,他父母曾经也恩爱和睦,结局还是一地鸡毛。
男的远走国外,尽情享受自由生活,活了半辈子只为自己,毫无为人夫为人父该有的责任心。
女的另嫁他人,对新的孩子倾注所有的爱,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分给他。
至今他无法释怀高中时看着所谓母亲亲昵慈爱地送那孩子上学时的场景。
包括外婆。
对他的爱是真的,只是里面掺杂不少来源于自己女儿的愧疚。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自己寻找选择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
结果都那样。
沈樾因为伤情严重,顺理成章没有再去灵堂打卡。
文苑每天按时按点给他送饭,帮他换药,一开始沈樾还不好意思,后面发现文苑纯粹把他当做弟弟。
徐砚之在他醒来转天过来看了一眼,板凳没坐热就被叫走。
沈樾不在意,他又不是原身,没有期待的人怎么会有落差呢。
系统时不时蹦出来尝试说服沈樾按照剧情线发展,任他软硬兼施,沈樾都不为所动。
系统日益焦头烂额,沈樾好整以暇摆烂养伤。
你摆我一道,没关系,就算不能拿你怎么样,我还可以选择掀桌。
……
徐砚之再来的时候,带来新进展。
沈英犯的错,和沈樾无关,名义上他不会受到牵连。
只是沈英留下的东西,会由玄剑门出面,代为赔偿给受害人或其家属。
言下之意给沈樾留不下一分钱,日后有需要只能通过完成门内任务或自己想办法赚。
徐砚之对此决定一脸认可,沈樾无意和他多费口舌,说了也没用。
“等风头过去,我会求师父收你为徒。”徐砚之停顿片刻,缓缓道,“到时候你余师兄也会帮你美言几句。”
坐在一旁的余逸温声附和:“师父想必有自己的考量,小师弟不要多想,耐心等上些时日吧。”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很是般配。
沈樾挤出满面假笑:“师兄不必为了我的事情为难,我已经决定日后永守问心之门赎罪。”
余逸和徐砚之对视一眼,默契想到当日灵堂之上,乐茵那一剑。
事后徐砚之有让乐茵去找沈樾道歉,乐茵情绪激动,反抗意向极大,在余逸怀里委屈得不行。
余逸也劝算了,结果就是不了了之。
“你还在怪我吗?”徐砚之喉结一滚,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沈樾回以恰到好处的诧异:“怎么会,我知师兄难处,所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徐砚之将信将疑,依旧觉得他在怄气。打小沈樾就属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一身修仙世家子弟的坏毛病。
今时不同往日,他确实没能力给沈樾撑腰,惟有期待他能懂事点。
“等养好伤再说吧,不必眼下就做决定。”
沈樾不置可否。
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老实当个炮灰。
他可没忘记系统提到过,原身是中毒而死。
他人生地不熟,玄剑门内还有人藏在暗处想取他性命。
与其做惊弓之鸟,每日惶惶不安,不若另寻出路。
死在外面都比整日脖颈上悬剑强。
暗自打定主意,等身体一好,他就找机会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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