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打人的事,她还没踏入瞻玉院就传遍了武平侯府。
“你说你这是巘哥儿媳妇打的?”
谢老夫人盯着面前告状的丑丫头,有些怀疑自己耳朵。
年岁大了便不喜欢有人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更何况是恍若哭丧的嚎哭。
秋月人没到,老夫人听到声就垮了脸,打发人去整治,谁想到妈妈打帘出去,哭声没停,反倒把人带进了屋。
她正要发脾气,就见自个带人进来的妈妈露出了了不得的神情,说玉婉打丫头。
“回老夫人的话,就是大少夫人动的手!”
秋月捂着脸,惨惨戚戚,“老夫人可要给奴婢做主啊,大少夫人也不知道哪儿不对,往奴婢身上砸了好几个茶盏,说茶盏比奴婢命贵,奴婢得几个茶盏陪葬,已经占了便宜可以死了……”
玉婉扇秋月巴掌使了全身的力,还不是只打一巴掌。
秋月湿漉漉的脸上又红又紫,连带头看着都肿大了一圈。
谢老夫人一开始根本没认出跟前跪着的人是秋月,听旁边的下人开口,觉得更惊。
“你可是说了什么?巘哥儿的媳妇不是在偏院养病,连身都起不来,怎么会有力气打你?!”
听到秋月肯定脸上的伤出自玉婉,还说什么砸茶盏,谢老夫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不是她维护玉婉,而是她怎么想玉婉都没那么个胆子。
谢老夫人说完,一旁伺候的曾妈妈也忍不住开口:“可是你这个贱皮子不分尊卑,说了什么要命的歹话,惹得大少夫人生了那么大的怒气?”
接连两声质问,秋月红肿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她不觉得她自己在玉婉面前说错了什么,以往她对玉婉也是那么个态度,但玉婉从未追究过她。
这次也不知玉婉是中了什么邪。
“奴婢没说什么……”
她觉得她说的那些话不碍,但那些话又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让人审判,只能呐呐为自己辩解。
见她这样,谢老夫人她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纷纷觉得是秋月说了极难听的话,才惹了玉婉发那么大的火。
无端被那么吵了一通,谢老夫人不满地挥手赶人:“回去好好伺候,你是我院里送出去的人,别毛毛躁躁不懂规矩,丢了四喜院的脸。”
谢老夫人这举动其实是偏向了秋月。
在她看来玉婉的脾气不是受了大委屈,不可能对秋月动手。
如今秋月过来告状,她就得不管,免得追究起来闹大秋月不占理被赶出瞻玉院。
秋月还要再说,却被看懂主子眼色的曾妈妈拉出了屋子。
“你还想老夫人给你做什么主,你说话难听得罪了大少夫人,你还想把事摆在台面上,让所有人晓得你以下犯上,冒犯了主子,做主子给你一个下人赔罪的美梦?”
“妈妈,我就是为表姑娘说了两句话,我哪敢冒犯大少夫人。”
秋月没想到自己受那么大的委屈,老夫人根本不给她做主,扯着曾妈妈的袖子,结结巴巴地把在偏院发生的事倒的一干二净。
“我就说了句怕表姑娘病情加重,大少夫人听不顺耳,罚我跪就是了,又是打我又是要我的命,简直没把我当个人看。”
脸上的巴掌印隐隐发疼,秋月越说越委屈,本以为她来告状,老夫人就是不把玉婉叫到四喜院说一顿。
也会安慰她几分,她再回瞻玉院也有专人送过去,敲打玉婉几句。
谁想到得一人灰溜溜地回去。
想到玉婉看她的眼神,秋月不禁抖了抖,扯着曾妈妈的衣裳不放:“妈妈陪我回瞻玉院吧,大少夫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我一个人回去真怕今晚就被她磋磨死了。”
曾妈妈见她越说越不像样,抽出了自个的衣摆。
见自个的茄花色绸衣被秋月扯出了印子,曾妈妈不由翻了个白眼。
“你少在我这儿装,大少夫人那么好脾气的人你也能惹怒,可见你定然是说了更不像样的话,你自个回去,若是不想回,四喜院也没留你的地方。”
*
“夫人,秋月回来了。”
听到小丫头传话,银杏一边给玉婉擦拭湿发,一边庆幸道。
主子对秋月动手,她越想越后怕,就怕老夫人发难不顾主子大病初愈,把主子叫到四喜院立规矩。
把头发擦得半干,银杏擦了擦手,取了从大少爷柜子里拿的发油,小心地抹在了玉婉的发丝上,用打磨仔细的花鸟螺钿白水牛角梳给玉婉通发。
第一次摸上这些好东西,她的手不禁有些发颤。
今日她遇上了太多不解的事情。
从主子动手到回瞻玉院后,用了独属于大爷的温泉池,到打开了放大少爷东西的柜子,不是往里面添置东西,而是取了东西自用。
这一桩桩事放在以前都是不可能。
因为大爷爱洁,用具向来是独一份,夫人不会去用,只会仔细打理,不过其他人手的亲自伺候大爷。
“夫人,这发油快没了,还要准备东西再做吗?”
“再做,把里头的檀香换做桂花,或是茉莉,木香味我不喜欢。”
玉婉闭着眼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妆花遍地金缎绒被,头放在专门打造的木枕上,听到银杏询问,她回道。
“啊,可大爷不喜欢香味,若是在发油里加了花香,怕夫人到时候你怎么劝,大爷也不肯用了。”
“那就别用了,免得委屈了他,我用就是。”
玉婉的话带了两分火气,但这火气不是冲着银杏,而是对于脑子进水的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因为发现谢巘头上有了一根白发,仿佛觉得他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受了天大的苦楚。
又是去询问大夫,又是收集民间的方子,做了芝麻糊,阿胶糕谢巘不喜欢,她就去想外用的法子。
养发露的方子不难,但谢巘这个人难伺候。
药放多了嫌臭,遮盖的香木又觉得味媚,她一次次调配,费了大半个月,才制出这一罐谢巘点头接受的发露。
而那么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东西,她却是一点都不用,生怕自己身上有了跟谢巘身上相同的味道,让他嗅到觉得不适。
她怎么就那么贱啊!
求着别人用她手腕磨破皮制的东西,还担心别人用了觉得她这双手不够高贵,丢了别人的人。
越想玉婉火气越重,也不再继续躺着,换了身衣裳,让银杏去把瞻玉院的下人全都集中了起来。
本想若是有谁懒懒散散,如秋月一样不把她当回事,她正好有了泻火的人选。
但就因出了秋月这桩事,瞻玉院的下人看着都比平日老实。
打量她都不像平日一般直接看她,而是低着头抬起眼角偷瞄。
瞻玉院院内伺候的下人一共有十八人。
除却秋月和银杏,还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管事妈妈,四个粗使婆子,除此之外,因为瞻玉院设的有小厨房,还有两个厨娘负责伺候饮食。
那么多的下人,她病的起不来身,也不敢多叫了人去偏院,只是带了银杏和两个小丫头。
秋月会去,不是晓得本分,而是纯粹到处闲逛看笑话。
看着院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头,玉婉这个会不止觉得自个贱了,还觉得自己是个癫的。
谢巘不也就长了一对眼珠,一张嘴巴,与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她怎么就会觉得那么多人还伺候不好他,在病中还想着他吃的好不好,穿得妥不妥帖。
“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
开口的是院里管事,丘妈妈。
丘妈妈是谢巘的乳母,瞻玉院向来都是她在管事。
平日相处因为知道谢巘敬重丘妈妈,她对丘妈妈极为客气,而丘妈妈不同秋月,对她还算尊重。
听到丘妈妈询问,玉婉瞥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茬,眼眸看向了秋月。
“上前,跪下。”
秋月被曾妈妈赶回瞻玉院后,就躲着不愿见人,玉婉唤全院子的下人,若不是丘妈妈让她也要到场,她根本不想过来。
谁知她藏在人群中,还是被玉婉瞧见了。
听到玉婉开口,秋月颤了颤。
玉婉铁定是被邪灵附体了!
不若怎么会那么奇怪,难不成她今日真要死在这儿?
秋月磨蹭不想走出人群,就听到玉婉又出声道:“你们现在晓得她的脸为何挨了巴掌?不听命令,嚣张跋扈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又出言不逊,咒我早死。”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
秋月被吓的不敢磨蹭,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肉膝落在青石板上,砰的闷响让在场人心中都震了震,原本还有的细碎声响彻底没了,院内静的落根针都听得到响。
“怎么,你没有,那是我说谎冤枉你了?”
玉婉踩着缠枝纹嵌珍珠缂丝软履,慢悠悠地走到了秋月跟前,原本柔嫩的嗓音带了几分慵懒的笑意,“你倒是仔细说说,我是如何恶毒,如何冤枉了你这个单纯无辜,教人心疼的小可怜。”
秋月第一次觉得玉婉的笑如此恐怖。
她不像之前一般还能注意到玉婉的模样美丑,只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是奴婢嘴贱,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秋月不敢接话,抬起手开始扇自己巴掌。
玉婉不开口,秋月的巴掌也不敢停,怕玉婉不满意,一巴掌比一巴掌打得狠。
等到不算空荡的瞻玉院都回荡着清脆的巴掌声,玉婉停住的脚步才开始移动,不急不缓地走回原位,看向瞻玉院的其他人。
“一场大病,我的心火被烧旺了三分,以往能忍的烦闷,现如今是一丝都受不住了。秋月给你们打了个样,别叫我再听着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事前先想清楚是我的下人,还是我的祖宗。”
玉婉慢条斯理地说完,地上便不止是秋月一人跪着。
“夫人放心,奴婢们一定尽心伺候夫人,不让夫人感到任何不快不适。”
“要真做到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们顾及我这个病人。”
看着一地快低到地下的脑袋,玉婉火泻的差不多,回屋前吩咐了声:“准备晚膳,我饿了。”
主屋的门扉关闭,一地的人才有了起来的动静。
茱萸连忙去扶丘妈妈起来:“夫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压低声音说完,她看了一眼秋月肿成猪头的脸,想想方才玉婉说的话的语调,现在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下人做错事,主子训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叫不知怎么。”
丘妈妈训了茱萸一句,想到玉婉说要准备晚膳,犹豫了片刻,亲自去问了玉婉晚膳想用什么。
这从屋子的一进一出,丘妈妈就知道自己的举动没有多余。
谁想玉婉病了一场,不止脾气变了,口味也变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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