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夫人要吃的?怎么那么重口?”
茱萸凑到丘妈妈身边看她写食单安排,不由惊讶问道。
大爷喜好清淡,偶尔会吃一些甜口,玉婉嫁入谢家之后,一直与大爷是相同的口味。
不喜浓油赤酱,不爱吃那些加了花椒茱萸一类热炒。
她还听厨娘私下说夫人这个主子太省事,喜好完全与大爷一模一样,不需要她们私下费心琢磨。
“往常怕是夫人都是在迁就大爷的口味。”
写好了食单,丘妈妈提醒茱萸道,“若不想落到秋月那般的下场,就把皮绷紧了,夫人不会再像以往那么好糊弄。”
想着玉婉今日展现出来的气势,丘妈妈面色深沉。
大爷这桩婚事,任谁看起来都是大爷吃亏受了委屈。
当年老太爷跟杨家太爷情分好,还未娶妻前就给没影的儿女指腹为婚。
后头老太爷越升越高,成了开国功臣,陛下赐了爵位,而杨家太爷却因伤拿了抚恤早早返乡。
两家至此已经天差地别,曾经定好的婚事就该成了戏言才对。
可谢老太爷不愿言而无信,女儿年纪太小没赶上跟杨家结亲,就把婚事推到了下一辈头上。
才有了三元及第的谢家玉郎娶了乡下姑娘的笑谈。
娶了一个出身不相配的妻子,大爷委屈,他们这些在旁边伺候的也跟着为大爷委屈。
不过三年看下来,杨氏性子温顺,一心为大爷着想,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本分知趣,没给大爷带来过什么麻烦。
至于迁就大爷的口味,她能嫁入侯府,成了大爷的妻子,这是京城多少名门闺秀都羡慕不来的,本就该步步退让。
有些不满玉婉为了威慑改变的口味,但今日玉婉对秋月发脾气,她并不觉有什么问题。
反而觉得这威立的不错。
作为谢家长媳本就该这般,让丫头欺负到头上,丢得是大爷的脸。
“也不知秋月到底是说了什么,惹得夫人有了那么大的变化,也不知道过几日消气后会不会恢复寻常。”
茱萸不知道丘妈妈在沉思什么,她拿着食单,想到自个要东跑西跑,又是找管事拿条子,又是取东西,不由感叹。
“大爷回府应该就能好了。”
夫人最在乎的人就是大爷,定然不会想被大爷看到性子凶狠的那一面。
只要大爷回来,夫人再大的火气都能消失无踪,恢复以往。
*
用完一顿合心意的饭菜,玉婉站在紫檀顶箱柜前头,开始一件件扔自个喜欢的衣裳。
嫁入谢家后,谢家人没亏待她。
吃穿用度,送到她面前的不比谢巘差。
甚至谢巘怕她没有底气,还送了她铺子庄子,让她同其他高门贵妇没什么区别。
但她却从未在这些事上享受过一分一毫。
她口味重,因为第一次与谢巘用饭时,她盛了一勺子蒜蓉,留意到谢巘轻蹙起的眉心,她硬生生改了自个的口味。
去吃那些甜滋滋的肉食,或是寡淡的清蒸。
穿衣上谢巘倒是没对她皱过眉头,但因为她的妯娌周氏早年丧夫,二十不到就成了孀妇。
她一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周氏便挂脸垂泪,像是她做了天大的恶事。
为了让周氏顺心,她便抛了曾经的爱好,同她一般穿一些颜色素淡的衣裳。
至于谢巘送她的那些铺子,她怕谢巘嫌她蠢笨,亏了银两,说是在她名下,却是全权让谢巘的管事管理,每季的出息她也全都花在了谢巘身上。
当然,她曾经做的这些傻事,错不在他人,是她愚蠢活该。
若她是个有出息的,她的儿女就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扔完了不喜欢的衣裳,看着空了大半的柜子,她先去小库房找了些料子,觉得不够才吩咐银杏:“明日问丘妈妈领了牌,去请瑞锦阁的人过来,说我要做衣裳。”
玉婉说完停了片刻,觉得光是新衣裳不够,又道,“再去瑶华坊一趟,我还要瞧瞧首饰。”
“奴婢记着了。”
“差不多了,我困了。”
玉婉手指遮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大病初愈,她就算没觉得身体有哪儿不适,也得好好养着。
从话本中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自个都不把自个当回事,那被旁人欺负也是活该。
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尾巴摇的越欢,就让人越清楚她与他们不同,上不了台面,做不了与他们一样的人。
“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大爷回不回瞻玉院?”
伺候完玉婉洗漱,银杏纠结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这段时间大爷公务繁忙,常歇在官署,已经好几日没有归府。
问也是多此一问,但去偏院养病之前,每日夫人都是问了消息,确定了大爷不回,才会闭眼休息。
“他回不回与我要休息无关。”
瞧见银杏脸上的忐忑,玉婉知道她是不解她的改变,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磕磕绊绊适应她的变化。
朝银杏扬了扬唇,玉婉态度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了银杏一跳。
“以前的我中了邪,觉得我处处不如谢巘,所以要对着他低声下气,恨不得当脚凳被他踩在脚下才舒坦,生了场病我算是脑子清醒了,他谢巘何德何能值得我对他好。”
“夫人!”
银杏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玉婉会说出这一番话。
咽了咽口水,她下意识往后看了看,小跑到门边确定门扉紧闭,没人偷听才返回玉婉的榻前。
“夫人怎么这么想……这么想……”
银杏是玉婉的陪嫁丫头,是玉婉唯一带进谢府的自己人。
玉婉这三年的改变银杏看得太清楚,那些打碎牙往肚里咽的委屈,她看着不是不难受心疼。
明明凭着主子的样貌,杨家的家底,若是嫁个小富人家根本不必那么委曲求全。
但大爷又是真的惊艳才绝,让主子心慕。
一时间银杏说不出玉婉转变的心思是好是坏,急的双眸都含了泪。
“好了,我能想明白是好事,你可别哭,往后咱们主仆俩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苦不吃亏。”
玉婉拭去了银杏眼角的泪水,宽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日夜不休的照顾我,我给你放几日假,明日就让茱萸与香桂进屋伺候。”
哄了银杏半晌,等到屋里的烛火熄灭,玉婉枕上软枕,疲倦上涌,没一会就有了睡意。
只是她这睡意还未成型,就被人打断。
门扉上的铜环屈戌碰触木门发出响动,因为屋内角落点了一盏起夜灯,玉婉一睁眼就瞧见了门扉开启后拉出的黑影。
“银杏?”
玉婉疑惑地唤了声,就听一道裹着寒风低哑的男音响起:“今日歇那么早?”
话落音,一袭暗绯锦衣的谢巘走到桌前,从螺钿匣子里取出火石,点亮了屋中的大烛。
浓郁的墨色被橘红侵蚀,谢巘接连点燃了三根烛火,等到屋中有了足够的光亮才看向床榻,端详几日不见的妻子。
相比最后一次相见,玉婉下颌瞧着要削瘦两分,不过气色要好上许多。
浓郁的嫣红从脸颊由浓转淡一直蔓延到了眼尾,让带了困意的朦胧眼眸带了一丝若有似无勾人。
谢巘目光从她的脸下滑一寸,看向她没合拢的肉粉色绢布中衣,除却露出了一小节凸起玉锁,还有一块小小的桃红主腰软绳。
倒是少见她穿那么鲜的颜色。
“病愈了?”
第一个问题没听到回应,谢巘知晓自个不该继续那么打量下去,转而问了第二个问题。
四目交接,谢巘清晰地看见玉婉的眉心蹙了蹙。
大约是未想过玉婉会对他蹙眉,他下意识有了第三句询问:“还是不适?”
“夫君是想问什么?怕我病没好就回瞻玉院,把病染给你?”
玉婉靠住软枕,懒洋洋地瞧向谢巘。
话本中她与谢巘应该是七日后才会见面,而她就是那次有了双胎。
谢巘出现的时间不对,她才会有开始的呆怔。
但想想他回府也没什么奇怪,他为了方便偶尔歇在官署,不是死在了官署,今日她性情大变,对秋月动手,传到他耳里不奇怪。
果真,他把手中的红木花鸟提盒往桌上一放,就道:“听音是好全了,那丫头若是冒犯了你,你不想留,送出瞻玉院就是。”
能把她气到动手,到现在都还有脾气,哪怕是谢老夫人送的人,也不必再留。
“在夫君看来,咒我去死的丫鬟,我能做的就只是把人赶出瞻玉院?”
女子娇柔的嗓音,软甜如莺啼,说出的话却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谢巘倒茶的动作顿了顿,没急着去喝解渴的茶水,而是再次看向玉婉。
这次他凤眼微微眯起,看得比方才要认真几分。
听到长随传话,说她打了秋月,他听着稀奇,想着她的性子,不若是被欺负狠了,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所以就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特意回府瞧一瞧她。
现在看着她不像是受了委屈,反倒像是吃了呛药。
不似往常一般称他爷,而改唤他夫君,姿态反而比往常多了疏离。
“既是老夫人送你的丫头,你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谢巘不想在没意义的事上歪缠,手指搭在红木提盒上指腹敲了敲,“我从母亲那儿过来,这是她吩咐厨房给你煮的参汤,你喝了再睡。”
“夫君真好,哪怕是打扰了我这个差点没病死的人睡觉,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就一心想着对我好,让我困倦的时候喝养气血,升精神的汤水,直接睁眼到天明,也不用愁苦半夜需要起夜了。”
入口不是喝惯的茶叶,谢巘眉心本就有了一丝褶皱,听到玉婉说完,他的眉心彻底皱到了一块,倒映着橙色烛火的凤眸幽沉冷冽。
“你在对我不满?”
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嗓音,沉入了更深的水底,清晰,冰冷,直指榻上姿态慵懒,嘴角似笑非笑的玉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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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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