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管子里的液体一出来，前排的围观群众被臭的猛地往后一退，一个压一个，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层层往后倒。
“哎哟，哎哟……”
“诶，别压我脚啊。”
“啊，我的头发！”
……
“观众席”上乱成一团，闻知辛拿着管子抽空看了一眼，忍俊不禁，有那么臭吗？他可能是习惯了，嗅觉在这个时候好像会暂时失灵。
他再看眼站在他身边的魏则远，还是一脸正直严肃，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忍不住探头问，“你不觉得臭吗？”
“臭。”魏则远回答得十分淡定，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嗯？”闻知辛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臭”，不死心地瞥了眼他的表情，心想这哪儿看的不出来啊。
“不信？”魏则远垂眸与他对视。
“额……”闻知辛不知道要不要信，臭是客观存在的，他只是好奇魏则远一个外行为什么和自己一样毫无反应，病牛瘤胃里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残渣十分恶臭，气味非常冲鼻，看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魏则远坦白他的秘诀，“臭，但是忍得住不吐。”
“哈哈，原来是忍功了得啊！”闻知辛被他这句“忍得住不吐”逗笑了，脑海里不由浮现一个严肃小人儿屏息捂嘴，梗着脖子拼命忍住不吐的模样，可怜又搞笑！
“什么忍功？”大队长主持完秩序过来找闻知辛，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问道，“小闻知青，你这还要抽多久？后面还需要人帮忙不？不要的话，我就让他们赶紧回去上工，都围在这里不像样子！”
“不用抽多久了，把两桶水用完就行。”闻知辛指了指水桶，“至于后面，还需要给牛灌点豆油缓泻，留一两个人帮忙保定牛就行。”
“好，那就魏则远，还有林正留下。”大队长知道闻知辛不认识人，专门把林正叫过来，给他简单介绍了下，“他就是林正，在大队主要负责养牛，今早上就是他第一个发现牛倒地的，有什么都问他。”
“林正同志，你好。”闻知辛看向大队长身边高高瘦瘦的男青年，友好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一会儿我可能会问一些有关于牛的日常情况，麻烦你如实告知就行，我好判断牛的病因开药。”
林正看看闻知辛，又看看大队长，低头看着地上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啧，大点儿声！”大队长最受不了林正这个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能把人急死去！所以当初让他一个人来放牛了，他自在，别人不用和他搭班也舒服。
可是这会儿，大队长又有点后悔让他一个人了，好歹有个伴儿啊，不然他今天一个人能回答明白问题吗？唉，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先带其他人走了，安排好上工的事再过来。”
大队长带着大部队撤离，有些活泼的同志临走前还捂着嘴大声给闻知辛加油，“小闻知青好样的！小闻知青辛苦啦！”
还有人道谢，“谢谢你救了大队的牛！”
“不用谢，都是应该的。”闻知辛摆了摆手，笑着看这群可爱的人走远。
很快的，牛棚里只剩下三人一头牛，闻知辛反而觉得空旷不适应了，他抽了抽手里的水管，发现没什么东西流出来，又把剩下的水全灌进去，然后看看一左一右两个人，稍稍考虑了一下，选择了自己更熟悉的，“魏则远同志，你往牛后面站点，用手推推它的肚子，不用太用力。”
两个人配合默契，一抽一推，放完牛胃里的水后，闻知辛又把漏斗插上，叫了一声林正，“林同志，麻烦帮我拿一下豆油瓶。”
“哦。”林正默默递上豆油瓶，站在旁边又不说话了，也不看别人，就低着头，仿佛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闻知辛觉得奇怪，看了他好几眼，灌完油取了管子和开口器，牛“哞哞”叫着要跑开，猛地一用力挣开了绳子。
“牛！快——”一句话没喊完，林正瞬间追上去抓住了牛绳，死死勒住，牛在原地动弹不得。
“……哇，”闻知辛目瞪口呆，“这是人的力气吗？一个人控制一头成年大黄牛？！”难怪被派来养牛啊！简直是天选之人！
魏则远过来帮忙，一起把牛牵去牛圈单独关着，林正习惯性地往牛槽里添一把草料。
“诶，等等，现在还不能喂！”闻知辛赶紧把草料拿出来，跟林正嘱咐，“这头牛今天就别喂了，让它空空肚子。”
“……”林正抿着嘴看牛，好半天不说话，就在闻知辛以为他没听见准备重新强调一遍的时候，他的嘴动了动，细如蚊蝇的声音从齿间漏出来，“它不会饿吗？饿瘦了怎么办？”
“啊，这个，饿可能会饿，但是没办法，它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马上吃东西。”闻知辛尽可能把原因说的通俗一些，“牛的肚子生病了，要空出来修养修养，吃天药，明天就能进食了。”
“嗯……”林正看起来很难过，摸着牛头，喃喃自语道，“都怪我，我没养好它们。”
闻知辛看他快哭的样子，忙上前安慰，“现在已经救过来了，以后多注意就好了！”
“小闻知青！”林正突然扭头看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张干瘦的脸憋得血红，倒显得有了气色，人也鲜活起来。
他捏着两只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直视闻知辛的双眼，态度极其真诚地询问，“你懂的知识多，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养牛？他们都说我一辈子只能放牛，我很喜欢牛，我想好好养！”
“当然没问题！”闻知辛马上就答应了，正愁找不到机会说这事呢，主要是看林正的性格，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能主动问最好不过了，“那我先了解一下你平时是怎么喂牛的，可以吗？”
提到这些，林正如数家珍，没有半点磕巴。
“早上天亮就带它们上山吃草，它们很乖，什么都吃，一点都不挑，不过我每天都会换地方，哪里草嫩去哪里。到下午快放工的时候，赶它们下山去河里喝了水再回牛圈，晚上就吃我给它们割的菜叶子换换口味，最近是包谷叶子和红薯藤。”
闻知辛听的两眼发黑，“牛每天都这么吃？”
“嗯，差不多。”林正有些忐忑，“我是不是喂错了？”
“那可能是有点问题，”闻知辛不死心又多问了一句，“牛从来不喂干草吗？”
“不喂，我每次都割最嫩最新鲜的喂它们。”林正原本还挺为这件事自豪的，他每天不辞辛苦割了一背又一背，只为给牛吃顿新鲜的，可现在看闻知辛的脸色，他似乎好心办坏事了。
闻知辛无奈一笑，扫了一圈牛圈里的几头牛，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头牛生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小闻知青，我哪里做错了，你直接说。”对于养牛，林正非常看重，他也没有一些男同志所谓的面子观，做错了就做错了，指出来对牛好就好。
“那我就直说了，”闻知辛也不再顾忌，“牛其实是需要吃一些干的粗饲料的，一天三到四斤就可以，如果光吃嫩青草，很容易出现消化不良的问题，就像今天这样。正确的喂法是青草和干草搭配着用，青草提供水分和各种营养物质，干草提供更多的纤维和能量，这样牛既能长得快些，又不会那么容易胀肚。”
其实养牛除了青饲料和粗饲料，还有精饲料，由大豆玉米这些粮食调配而成，蛋白含量高，牛吃了猛长肉，只是现在大队人吃粮食都得节省，别说分给牛了。况且大队养这几头牛也是为了耕地，并不卖肉，只要牛健康就行，体重长得快不快也无关紧要了，所以他提都没提。
林正记住了闻知辛说的每一个字，“我今天就去给它们割草晒干草，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有，”闻知辛一点一点给他纠正，“首先牛最好不要吃带露水的草，有时候露水会刺激一些体质差的牛出现胃肠道问题，比如腹泻、胀气。以后放牛可以等到太阳升高，露水晒干了再去，晚上也要在没出现露水前回来。”
“好。”林正想了想，迅速调整自己的工作安排，“那我早上先给牛喂一次干草，等它们吃完了再上山。”
“完全可以！”闻知辛称赞他的理解能力，“看来你完全听懂了我说的，养牛的天赋很高啊！”
林正应该是第一次被人夸，他腼腆地低下脑袋，但两只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闻知辛的表扬给予了他极大的信心，他一定能把牛养成，不再是什么都做不好的人，“我还要注意什么？”
“再就是红薯叶和苞米叶，少喂，或者是不喂。”闻知辛讲得更细致些，帮助林正真正掌握相关原理知识，“红薯藤中富含膳食纤维，半干不干的状态非常有韧性，被牛吃进肚子后容易打结，有可能堵住肠子，这样的治疗不及时容易死牛。苞米叶也是一样，粗纤维太多了，不容易消化吸收，堵在胃肠道腐烂发酵，会产生有毒物质。”
说完，又指了指那头病牛，“刚给它喂了一瓶豆油润滑肠道，接下来一天要多观察观察它的排便情况，通畅了就没事了。”
“我记住了。”林正郑重承诺，“我会时时刻刻盯着它，有任何异常给你打报告。”
“没问题，那我先回卫生所给牛配药，煎好了送过来。”
闻知辛背上没用到的医疗箱，和魏则远一起离开牛棚，没走几步，遇到了迎面跑来的李磊，他边跑边大笑，“哈哈哈！则远，小闻知青，快去看热闹啊！听说知青所的钱明被人打了！”
“啊？！”
闻：是哪位正义之士出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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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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