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姜念虞没有送晟儿去上学。
前朝已经乱起来了,之后李淳和顺王说不定还会兵戎相见,而晟儿上学的文华阁也在前朝,到时候要是被波及到了怎么办?
学一天不上没啥大不了的,但要是命丢了一条,那可就完犊子了。
“石永竹,你跑一趟文华阁,替晟儿请一天假,就说……我病了,晟儿得留下来侍疾。”
石永竹应了声,去了。
晟儿疑惑地看着姨母,刚才吃饭的时候姨母吃了好几碗呢,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呀。
“姨母,你病了吗?”
姜念虞:“是啊,姨母来了葵水,肚子痛得很,都没法走路了,晟儿留下来陪着我,好不好?”
晟儿连连点头,扶着她坐到暖烘烘的火盆边,“姨母快坐下。”
拿过毯子盖在姨母肚子和腿上。
又小大人似地对春樱道:“春樱姐姐,你去给姨母煮一碗红糖姜茶吧。”
春樱和自家娘娘对视一眼,笑着去了。
她记得娘娘的葵水不是今天,但既然娘娘那么说了,定然有她的道理,那她就好好配合吧。
火盆里,银丝炭烧得通红,但没有丝毫烟气。
姜念虞躺在躺椅上,翘着脚,脚边躺着玄猫,旁边坐着晟儿。
左手撸一把猫,右手捏一下晟儿的脸蛋,别提多惬意了。
她叫夏桃拿了铁丝网架来,架在火盆上,在铁丝网上放上了荸荠、糍粑还有栗子。
荸荠生的也能吃,但烤熟之后热烘烘的,清甜脆嫩,滋味更好。
更妙的是,荸荠的皮不用她自己剥,夏桃用小刀将荸荠的皮削得干干净净,放在碟子里,她用签子叉住就能送进嘴里。
糍粑是御膳房送来的黄米糍粑,烤熟后烫手得很,但这丝毫阻止不了姜念虞,她拿着在手里左右倒腾了几下,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软糯清香,还拉丝,蘸上细碎的红糖粉吃,更是甜到心里。
火盆边的小炉子上还放着一口小奶锅,锅里的奶茶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姜念虞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和晟儿玩成语接龙的游戏。
晟儿忽然惊呼一声:“姨母,外面下雪了!”
小孩子对雪是没有抵抗力的,大眼睛眨巴着问:“姨母,我可不可以到外面去玩一下?”
姜念虞摸摸他的脑袋,给他输入了一股异能,很痛快地放行了,“去吧。”
晟儿欢呼着跑了出去。
趴在姜念虞脚边的玄猫起身伸了个妖娆的懒腰,也翘着尾巴出去了。
之前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小红飞了回来,丢了只野兔子下来,得意地冲玄猫叫唤,在它头顶盘旋。
玄猫猛地窜了上去,要不是小红闪得快,就要被玄猫抓下来了。
但还是被抓掉了几根羽毛。
小红气急败坏,一阵叽叽嘎嘎,想冲下来叼玄猫。
玄猫却机智地跳到了晟儿身上。
小红平时虽然调皮又嚣张,但它到底还是知道这宫里谁最大,谁又是最招惹不得的,要是它敢伤了那个人类幼崽,那个女人肯定不会放过它。
它只能在半空中来个急刹车,悻悻飞走了。
晟儿咯咯笑,以为小红在跟他玩耍,还招呼它:“小红,下来玩呀。”
姜念虞捧着一杯奶茶,看着几个小家伙闹腾,唇边不由绽开一抹笑意。
这边厢热闹温馨,另一边,敲了登闻鼓的裴少清却在遭受鞭笞酷刑。
这是敲登闻鼓告状的必经流程。
敲登闻鼓,冤情便能直达天听,由皇帝亲自审讯。
但皇帝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处理百姓的案子?
所以便设定了这样一个高门槛——
来敲登闻鼓,被皇帝召见之前,得先受五十鞭刑。
五十鞭刑,是能当场打死人的,所以如果不是有天大的冤情,没人会来敲登闻鼓。
“啪!啪!啪!”
行刑者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重重鞭打在裴少清身上,他外面的衣服都被抽烂了,露出了里面的丝絮。
丝絮飘飞到空中,和落下的雪花融为一体。
雪渐渐下大了,天地间一片洁白。
裴少清头上身上落满了雪,脑袋低垂着,一声不吭,若非鞭打时他的身体疼得下意识抽搐起来,旁人还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最后一鞭落下,行刑架上的裴少清被放了下来,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爬都爬不起来。
石永竹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见状忙快步上前,将食盒放在一边,伸手将裴少清搀扶着坐起身,一手揽着他,一手打开食盒,将里头的姜汤端出来,喂裴少清喝。
“裴大人,这是德妃娘娘命奴婢给您送来的,您快喝了暖暖身子。”
裴少清下意识吞咽起来。
姜汤里头还加了糖,喝起来甜辣辣热烘烘的,喝下去后,五脏六腑乃至四肢都暖了起来。
裴少清恢复了意识,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姜汤喝下去后,他不止全身暖了,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他自己尝试着站了起来,朝石永竹拱了拱手,“替我多谢德妃娘娘。”
转过身,挺直脊背朝着皇城内走去。
从午门到举办朝会的文德殿,有很长一段距离。
裴少清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越走越有劲儿,步伐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身上的伤口传来强烈的痒意,像是在愈合。
他顾不得去查看伤口,眼下他只想尽快抵达文德殿。
“击鼓者裴少清到——”文德殿外,太监传诵道。
殿内,高坐龙椅的李淳看见裴少清直挺挺地走进来,虽形容狼狈,满身血污,但双眼明亮有神,嘴唇也是红润,哪里像是刚受了五十鞭刑的人?
他紧紧握住龙椅扶手,厉目瞥了旁边的墨春一眼。
墨春也是大为惊奇,明明他在皇上的授意下,吩咐行刑者要加大行刑的力度,寻常五十鞭刑就已经够要人命了,这裴少清受了更加厉害的五十鞭刑,竟然还活着,还能一路从午门走到这里?
是行刑的人阳奉阴违?
不,他不敢。
那么就是裴少清过于身强体壮了?
可也没听说过状元郎曾习过武啊。
墨春想不通,但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办砸了皇上交代的差事。
在百官的注目下,裴少清一步一步走进殿内,到了前面,却并未朝着上首的皇帝下跪行礼,依旧脊背挺直地站着。
李淳神情一沉:“裴少清,为何不向朕行礼?”
裴少清没有回答李淳的话,而是转过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用鲜血写就的字。
他举着血帕,面向众臣:“诸位可知这是什么?这是家父临终前亲笔所写的一封血书,家父自陈他是罪人,对不起——”
李淳爆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裴少清你放肆!这里是朝堂,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疯癫无状?来人,将他拖下去,押入天牢。”
两名禁卫军走进来,要将裴少清押下去。
被押下去时,裴少清手里的血帕掉了下去,飘落在了一人脚边,这人正是御史大夫焦璞,出了名的嫉恶如仇,刚直不阿。
连皇帝都敢参。
从前李淳不理朝政整日寻欢作乐时,他每天至少要上一封折子痛斥他的言行。
李淳烦他烦得不行,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因为这人不好色不贪财,几乎没有什么弱点。
这会儿见焦璞捡起了那张帕子,李淳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
可惜这时他想阻止也晚了。
焦璞看了一遍血书后,满心不可置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缓缓抬起头,“皇上,裴祭酒在这血书上说,那封从姜府搜出来的通敌卖国的信,其实是出自他之手,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受到了你的胁迫?”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其他人纷纷围上来,从焦璞手里接过那封血书,传看了起来。
“什么?裴少清竟不是裴祭酒亲生的?而是裴夫人和已经圆寂的无相大师所生?皇上正是掌握了这一点,捏住了裴祭酒的把柄,为了家族声誉和裴少清的前途,裴祭酒不得不屈服,仿写了那封信……”
“连这种隐秘都和盘托出了,难不成裴祭酒在血书上说的都是真的?”
“皇上这是陷害忠良啊!”
“岂止是陷害忠良,为了将姜赦通敌卖国的罪名坐实,皇上真的将边疆布防图递给了北周!害得我大齐边境数万军民丧生!”
“我大齐竟然出了个通敌卖国的皇帝!这是天要亡我大齐啊!”
“你们可还记得那句龟背谶言?妖孽化形,窃居紫薇,祸乱四方,天下分崩!如今看来,这句谶言竟是真的!”
大臣们痛心疾首,慷慨陈词。
然而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情实感,又有多少人是被安排的“水军”?
起初的慌乱过后,李淳冷静了下来,一封血书而已,算得了什么?
看着底下议论纷纷的大臣们,他深色沉冷,一言不发,直到他们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口:“都说够了吗?
“一封来历不明的血书,就让你们自乱阵脚了?且不说这封血书是不是裴祭酒所写,就算是他写的又如何?焉知他不是在诽谤诋毁朕?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丝毫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
一群大臣被说的哑口无言。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诋毁?那这封盖有玉玺印章的书信,皇上又作何解释?”
来人正是顺王,他跨进门槛,手中高举着一封信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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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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