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死了？”一名女子走到许凝安身侧蹲下，伸手触了触眼前竖立的长剑。
许凝安睁了睁眼，立即有零落的雨滴落进她的瞳孔里，“或许吧。”
这把剑并未刺中要害，那人头也没回，只往身后扔下了一把剑。
可惜丹药的药效快过了，她马上修为骤减至筑基，很难维持修复这样的伤。
“罢了。”女子稍叹口气，就地坐下来，“一会师姐给你收尸吧，跟这些东西葬在一起，太脏了。”
许凝安俏皮笑了笑，轻咳两声，“我杀了大长老，你不怪我么。”
“我没想到，你会打不过她。”女子不理会她说的，转而说了另一句话。
静默许久，许凝安的喘息慢下来，“其实我近不了她的身，她也杀不了我。”她的眼珠突然往右转了两圈，神色有些迷茫，“只是，为何后来又近了身...”
“她居然...还想救我...”
又或者是她想错了，纪曼不过是不想被她拖延时间。
不，不是这样。
许凝安闭上眼，睫毛止不住地微颤，“她是我见过唯一的一个不用手持利刃，也能...”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但至少在遇见纪曼之前，她从未动摇过自己的心。
许凝安偏了偏头，恍惚中又见到那抹浅蓝身影小跑向她奔来，轻轻一眨眼，在雨幕中就消失了。而记忆里这般模样却真实存在过好几次。
“纪师妹！”宁回展开双手作拦截状，“别再过去了，那边很危险！”
纪曼从重重人影里朝外看去，眉头拧在一起：“倾川呢。”
“也在那边。”人群中有一人讷讷开口。
“师姐，师兄，让我过去！”纪曼话音刚落，远处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吼叫。
似梵纹魔音灌耳。
众人转身看去，半空中直直立着一座巨大雕像，面若慈悲古佛，后背却浮空断裂出数条魔纹黑色手臂。
“是邪刹神！”
“一定是疯了...把这个东西放出来！”
邪刹神，亦正亦邪，放在平常，确实不构成威胁。它极易被周边感染，身边的善意多，它就是慈悲佛，若身边怨念滋生，它就是毁灭邪刹神。
而这遍地的魔物和人死前的怨念，就是它最好的养料。
逢乱必出邪刹神。
打不死，毁不掉，只能期望周围让它力量少一点。
如此，确实该惊惧。
纪曼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这般庞然大物她还未曾见过。
她紧紧揪住裙角，有点害怕，但她使劲睁开眼，不打算也不会退缩。
遥望向远处的目光里惊人地决绝，坚不可摧。
“抱歉，师姐，你在这里等我，别跟我一起了。”她往前一直走，前面的人自发为她让了条路，统一不再劝阻。
她在白兔背上看到了前方的几道人影，依稀辨明是倾川、曲慕灵、林攀星。
高高屹立一排。
旁边还有服饰各异的十几道身影。
三日没停歇，他们想必已经累极了吧。
没多久，柳向菱追上她，在风中对她大喊，“若我有个妹妹，也会想这样对她好，保护她，别再说些抱歉、谢谢之类见外的话了！”
陆续又跟上来一些人，纪曼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曾经玩笑似地对她说：“我救人的时候，就会想，如果这人家里有个像曼曼一样可爱馋嘴的女儿或者妹妹，也会期待着等他买零食蛋糕回家呀。”
那时纪曼听得似懂非懂，如今听此一言好像也理解接触到了一些爸爸的内心。
“好！”纪曼恣意扬了个笑，转回头随众人一同快速赶到目的地。
一到近前，便听到许多混乱的哀声嚎叫，鲜血把地面融成一片红色粘稠池底。
幸好来的人里有两个医修，当下就包揽了照顾伤员的责任。
她抬头去看曲慕灵，林攀星在她身边配合一起出剑，状态好许多了。
倾川身上的衣衫大部分染了血色，似开着朵朵彼岸花。唯一干净的蓝色发带随风的弧度轻轻飘扬。
纪曼站在下方，喊了一句：“倾川！”
少年的身形一颤，转身收下剑势，落到她身边。
纪曼以为他会出声责怪，说她任性，说她不该来。
可倾川只是轻轻问了一声：“还疼吗？”
纪曼不自觉咬紧了唇，抬眸看他的眼睛，有点儿不好意思，摇了摇头：“不疼了。”
“它是怎么出现的？”纪曼忽而问。
倾川移开目光回应：“这个高台被人动了手脚，死的人越来越多后忽然从中裂开，所有的魔物都争先恐后涌了进去，再出来就是它了。”
纪曼认真听着点头，把指尖捏的蜜桃糖以极快的速度塞进倾川说话的嘴里，眼角眉梢透着小小的得意。
模样似乎在说，看，我动作一点儿也不慢。
倾川的舌尖蔓延出果香，甜味渐渐滑进喉咙，缓慢充盈四肢百骸。
“去吧，我在下面让小木帮你们。”纪曼轻声道。
倾川飞身上去又回过头来看她。
纪曼指了指在他身侧的红梅小人。
她若是有事，红梅自然会消失护过来。
况且纪曼离得远，她要好好想想如何压制这尊邪刹神。
在众人合力对抗下，天地忽而变色，甚至引来了阵阵雷声，不一会，瓢泼大雨激扬而下。没给纪曼一点准备，顿时淋了个透心凉。
纪曼打了个寒颤，雨水顺着她的额头不断流下来，模糊了视线。柳向菱给她设个避雨法罩，两人一同御剑飞往半空。
在高处更能看得明白些。
她发现倾川明显有点力不从心，稍微想想也对，不管他之前在穿书局修为如何，但如今穿进来的身体还是原先那个，应是会有限制吧。
他需要休息了。
“这邪刹神躯体笨重，背后的手倒无比灵活。”柳向菱道。
“嗯，或许是身躯太大的缘故。”纪曼附和。
她把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又去瞧那些手，试图找行为轨迹。
同时指令藤蔓悄悄往后背探去。
邪刹神后面是另一张脸，面部斑驳，不似恶鬼，反而像极了灰头土脸的乞丐。
很奇怪啊，在纪曼的认知里，那张脸该是凶神恶煞的魔鬼才对。
这样才算形成善恶两面。
又或者，这尊神前生就是乞丐？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脑海里死死揪住这一点灵光。
从方才到现在，它就没转过脸。
纪曼觉得可以一试。
跟柳向菱几番讨论后，她也认同这个想法，总比这样一直打下去的好，“我去告诉他们，顺便也参与参与，手痒，想打架了。”
纪曼刚说了声“小心”柳向菱便脚尖一蹬，转眼就到了众人附近。
没多久，他们就有了动作，看起来好像并不轻松。想让它转过脸来，就得挪动它巨大的脑袋。
纪曼预想用藤蔓包裹它的颈部用力转。
可还未曾转圈，藤蔓就断成数节失了力。
她站在剑上心急如焚，直到看见一浅蓝身影被甩出去，是柳师姐。
纪曼咬了咬牙，催促脚底的剑去接。
好在这剑跟倾川的剑不一样，听得懂她的话。
“师姐，你别去了。”纪曼担忧地摸向柳向菱染红的胸口，把她交给其中一名医修，“麻烦了。”
在纪曼转身要走时，柳向菱忽而抓住她的手，“师妹，这个给你...”
是上次那个透明小鼎。
“我方才试了，有用，但被发觉了。”柳向菱保持清晰说完话，很快陷入了昏迷。
她驱着白兔行至他们下方，原本站在倾川剑上的小木伸下藤蔓一卷，把她裹了上去。
纪曼紧紧抓藤蔓，一眼也不敢往下看。
“曼曼，你怎么上来了？”曲慕灵说着往她这边偏移。
纪曼拿出小鼎，同时问：“你怎么样？”
曲慕灵怔了片刻，整个后背的灼热像把她置于熔岩之上，不用看也知晓烧毁了皮肤，但她还是强撑摇头：“无妨，别担心。”
但纪曼却从中发现了端倪，没说或许是曲慕灵习惯了。
纪曼道：“师尊，速战速决，我们回去！”
她把鼎交给曲慕灵后自行远离，一来是怕他们因她分心，二来她准备独自行动。
纪曼本身毫无灵力，索性不御剑了，直接驱着白兔从地面缓慢绕了一圈。
有人发现她，正欲说话。纪曼抬手作了个“嘘”的手势。
到后面才发现这邪刹神大得可怕，下巴像座小山峰。
但也正因如此，竟然没发现她。
在纪曼升上藤蔓试探之时，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拽住了小木的尾巴尖，然后不顾纪曼满脸惊诧扯着藤蔓快速向邪刹神的脖颈绕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奋力一拉。
所有人都像商量好似的朝那处挥剑而下。
纪曼蓦地反应过来，一溜烟骑着兔子跑远了。
“咳咳...”声势浩大的石块滚落响过之后，纪曼挥了挥手散开眼前的灰尘。
邪刹神想努力归位自己的脑袋，却也终是磋磨许久无力回天。
它的身体分裂成无数尘埃石块，从废墟中走出一位乞丐少年。
他“咣咣”不停敲着手里的碗，不在意地大声说道：“饿死小爷了！”继而烦闷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似看不见众人般迈步走入另一个红尘俗世中。
纪曼一口轻松气嘘到半道，转眼就见曲慕灵衣衫无风自动，有什么东西从废墟中涌出，不间断灌入她的身体里。
浓烈的黑气冲天而上。
“救救她！”纪曼大喊一句，她从未觉得白兔速度慢，但此刻，竟如相隔山海。
周围还有余力的人即时设阵，打算先把曲慕灵困住以待来日。
可曲慕灵哪能如此好掣肘。
她的瞳孔骤然发红，首先受到波及的便是在曲慕灵身侧的林攀星。
他的身体如风筝般飞了出去，脊背滑过砂砾，倒在地上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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