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曼怔了怔,应道:“是。”
“宗主这个时间也许在疏影阁,你可以去看看。”
纪曼道了谢。疏影阁在藏书阁右侧,地方清静典雅,特别是夏日,异常凉爽。许多人从藏书阁借了书都会往那儿去。
她走过一排排窗口,终于在最角落的一间瞧见柳向菱。她正翻着手里的书,其左侧还胡乱堆放着一些书简,摞得跟小山似的。
柳向菱没注意到她的到来,想是看得纠结,下嘴唇咬得发白。
纪曼喊了一声:“师姐!”
这一声师姐令看书的人愣住了,双眼瞪得圆圆的,十几秒后才迟迟抬头。
柳向菱以为今日的阳光太过强烈,强烈到自己已经开始出现幻觉。直到窗外的人半趴在窗台轻笑着道:“师姐看懵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跳出窗台扑向窗外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师妹,你没死,你回来了...”
纪曼点点头,又拍拍她的背,“嗯,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当时你肯定有办法...你才不会那么容易死呢...”柳向菱含糊不清说了一大堆。
不待纪曼开口问,柳向菱急不可耐把她不在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如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天色渐渐黑了,纪曼沉默几秒道:“先带我去看看师尊吧。”
柳向菱点头,看着桌面像是永远也看不完的书简,脸色又苦了几分。她接代宗主的日子不算短,也有将近百年。可面对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是接受无能。鼓捣灵器比这些文字有意思得多。
纪曼没忍住笑出声,安慰柳向菱道:“一会儿我帮你。”听见此话,柳向菱的眉眼才舒展缓和。
曲慕灵沉睡的地方是一片禁地,许是很久无人踏足,纪曼一步步踩在满地的枯枝断石里,扬起灰尘有些呛人,到处弥漫着沉沉死气。
只余留中央一棵大树周围散发着洁净灵力,像是附近的鲜活都被中央那一圈吸干了。
曲慕灵安睡在树冠上的巨大气泡里。
纪曼两人飞身上去,柳向菱道:“铜镜里的那个分身已经想办法融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宗主至今依然陷入沉睡,醒不过来。”她眉头一蹙,“我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里面的曲慕灵神色安详,银甲下摆宛如被火焰剧烈炙烤过,混合着残烬沉重的垂落。
纪曼隔着气泡有些看不清楚,但她想,师尊一定很累了。
“自从...那个谁打开了魔域,众魔频出。外人不知道内情,只以为宗主在闭关,若是被人知晓如今这种情况,恐怕...”
柳向菱没再说下去。
依照纪曼在客栈的听闻,守鹤宗、景明山、天纵殿三个势力不相上下,黑洞事件一出,这两百年倒也还算和平共处。一旦一方稍稍露出些弱势,另外两方必定得跳出来。
“林攀星是怎么回事?”纪曼问。
一听这个名字柳向菱就来气,腮帮子鼓得老大:“别提他了!说不关他的事,对宗主不管不问不说,整日悠哉悠哉的,居然还有闲心收弟子!”
纪曼睁大了眼,这倒是跟她想象中的不同。她以为他们两个该是好好在一起的。
“他们没在一起?”纪曼又问。
柳向菱无奈点头:“林攀星回倾氏了。”
纪曼不再多问,立即散出神识去探,一点白光径直落入曲慕灵眉心。
气泡里面的人周身泛着浅浅红光。一般来说,能入侵修真者识海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比他本身强大许多,造成绝对的压制。要么就是这个人本身绝对信任之人。
而纪曼当然是第二种。
入目所及是熊熊火焰,在她下来的同时,火苗一下子窜得极高,热气很快蔓延过来。
大量的浓烟令纪曼禁不住呛咳几声,她踏着火焰不断前行,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声音,待仔细去听,又好似刚刚只是一种错觉。
纪曼有些迷惑,这火是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对了...那个吊坠。
她下意识去摸胸口,那里空荡荡,这才想起之前在祭台她怕吊坠掉下悬崖,跟指环一起放进储物袋的。
拿出来的蓝色吊坠光芒十分黯淡,却在接触到纪曼周围火焰之时光芒大涨,自发飞了出去。
纪曼不敢耽搁,追着吊坠疾行。
一路行来,场景略有变化,开始出现一堆堆的断壁残垣,地面好几道巨大裂缝,光火灾不可能弄成这样。
这是...
纪曼生生刹住脚步,她没看错的话,有一条焦黑的横梁下方压着一个人。
或者说是尸体。其他地方都被烧成了灰烬,是不是尸体也看不出来,只有这个人,面貌虽毁,身上的大红衣衫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这衣衫不像凡品。
她走过去,依稀看得出是个妇人,摆着用双臂护住胸口的姿势。
纪曼本想再看得清楚些,识海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摇晃不停。她有预感待不了多久,快速伸出手把横梁一掌击飞。
那女子腰上别着个玉佩,中央赫然是一个曲字。
来不及多看别的,她的意识已经被驱赶出来。
纪曼只知道曲靖,可家中其他人她从未听曲慕灵提过。
或许这就是沉睡的原因?
她走出禁地后首先去找了几个长老,对曲慕灵之前的经历他们大差不差知道的信息都只有一点。
唯一可能知道点什么的老宗主也已然不在了。
找不到其他地方下手,纪曼只好找上曲靖,天天守着他研究这研究那。
灵气渡了,灵药和毒药也吃了,话也谈了,仍旧毫无丁点反应。
一开始她还能对着曲靖自说自话,后来也觉得有点傻,改成弹一段琵琶。
这一研究便是大半个月,基本都躲在翠云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有时候能瞧见林攀星过来,他明明知道屋里的人在做什么,但两人硬是没说过话,好像这里只有那棵桃树能让他惦记。
看来他们是真的分开了,纪曼轻叹,被背刺的恨果然不可能轻易消泯。
小豌看着纪曼忙来忙去,几次开口想提醒,又怕打断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跟往常一样,纪曼推着曲靖在院子里晒太阳。昨夜下了场小雨,今日的空气格外清爽。
纪曼正打算晒一会推着曲靖去禁地。刚准备起身,林攀星迎面走来,打了个照面,两人都不吱一声。
这次林攀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衣少年郎,手持银白佩剑。想必就是柳师姐口中他收的徒弟了。
对于这个徒弟,柳向菱稍提了两句,稀奇的是,师姐看不惯林攀星,对他这个徒弟倒不吝夸赞之词。
“若是日后不误入歧途,以他的天赋,成为剑尊也只是时间问题。”
纪曼看了一眼便没再看,继续弹手里的琵琶。
那边林攀星站在树下,抬手的姿势异常缓慢,他的脚底乍然掀起一个漩涡,渐渐扩大形成一个阴阳图。
不过抬手几式,剧烈的风力往他吹来,满树的桃子簌簌而落。
青衣少年郎拍手:“师父厉害。”
林攀星弯腰把桃捡进篮筐里,又从里面挑了一个模样好看的,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去,把这个给那边坐着的人,整日弹弹弹,别弹琴弹傻了。”
纪曼听见了,立时蹙紧了眉头。
少年往那边瞧一眼,方才他就已经注意到弹琵琶的人,只是总感觉两人像是有仇,明明从旁侧经过两人却皆一脸冷漠。
他接过桃往那边走,琴声忽然停了,端坐的女子转过身来重重地盯着他。少年毕竟年轻,心性还未成熟,不免被唬了一跳。
再仔细看去,才发现盯的是他身后的师父。
果然是有仇对吧?
“倾华安。”他道出自己的名姓。
在看见女子愤恨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桃,少年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纪曼正想着说些什么让他吃瘪时,林攀星那边的桃已经捡得差不多,他伸了个懒腰,状似不经意道:“北域的曲家庄。”
曲家庄...纪曼怔了一会反应过来了。
她放下琵琶,只单手握着桃:“你早就知道。”
林攀星点头,摆出‘那又如何’的姿态。
纪曼轻轻叹息:“那为什么...”她的疑惑太多了,而没人给她答案。还有她回来这么久,竟然一次也没见过他使剑,连修行功法都跟以往不一样了。
“没有为什么,不想去。”林攀星打断她,“比起这个,你回来多久了?不找他也不打听他而今如何,反而试图唤醒一个沉睡的人,又是为什么呢。”
林攀星一脸认真,纪曼听着听着却突然乐不可支,忍笑道:“你们两个...该说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若是真不在意,他大可以不告诉她。既然说了那就还是口非心是呢。
“轮椅修得不错。”纪曼站起来,嘴角的笑意渐缓加深:“我走了,你继续看顾好曲靖吧。”
林攀星的脸登时变得铁青。
还未等两人有所反应,纪曼原地化为白点消失了。
倾华安左右看看,开口:“师父,要追吗?”
林攀星行至曲靖身后,拿出一把剪子,“你练你的剑,不用管她。”
于是,一个在旁修剪轮椅上少年过长的发丝,一个并起手指滑过剑身,顺着风向打了一套伶俐的剑招。
林攀星并不看那边,只专注于手里垂落的发丝,却可以指出少年剑招中哪里还需要精进。
有些突兀,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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