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茵盯着程之声手里的礼物，然后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丫头，那丫头才接过程之声手里的东西。
“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按照我的眼光挑了点儿，希望您不要嫌弃。”程之声继续说着。
岑茵没有说话，脸上却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
程之声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
半晌，她才开口，却不是对程之声说的，而是对自己儿子说，“哪儿有那么娇气的？”她温和地弯了弯唇角，说道，“快坐下吧。”
岑茵额间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汗，她将手里的篮子放在石桌一旁，然后将身上的刺绣披肩脱下来，下人接过，她缓缓坐了下来，抬眸有些怪嗔的意思，“你瞧瞧，把程小姐吓成什么样子了？好像我多么不近人情一样。”
程之声有些不好意思，她拉近关系似的，“阿姨，您叫我声声就好，在家里，我爸妈都是这么叫我的。”
岑茵眉目清淡，盈盈笑着，没有说话，好像没听见一样。
程之声看不出是什么意思，笑容有些僵，又看了看裴信。
裴信脸色有些不好，只是示意她先坐下。
很快，之前那位周管家，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碟茶叶，放在桌上。
岑茵说，“这茶叶是我一早起来采的，刚刚才炒制好送过来，配上夏天收集来的荷叶珠，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说完，她就开始动手。
她动作慢而优雅，工序繁复，却不显生疏，一看就是经常煮茶的人。
热气腾腾的茶水，洗茶，冲泡，很快一股清淡的茶香散发出来。
岑茵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然后放下小茶壶，搭放在桌上的纤纤玉手，中指在桌面上敲了下，对他们说，“尝尝看。”
叩茶礼，程之声了然。
程之声拿起小而精致的茶杯。
茶具应当是玉石的，握在手里凉悠悠的。
裴信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唇齿留香。”
程之声很少品茗，家里喝茶也没有这么讲究，对茶叶自然是没有什么多余的了解，她只好吹起彩虹屁来，“这茶很香，但也只有阿姨您这样的泡茶手法，才能泡出这么香的茶水来，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叶。”
岑茵显然对程之声的夸赞，没有一丝动容。
“这茶外面买不到，你自然也是喝不到的。”
程之声愣了下，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程小姐，以前对茶有过了解吗？”
程之声也不想撒谎，老老实实说道，“阿姨，我以前很少喝茶，但是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以后会试着慢慢去了解。”
岑茵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对她说，“好些东西呢，不是临时抱佛脚就有用的，比如门不当户不对的人，为了配上优秀的另一半，去学习礼仪，试着融入对方的世界，却发现与之格格不入。”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优雅得体的仪态，连面目表情，都控制得十分到位，没有一丝攻击感，却让程之声脸色暗淡了下去。
程之声从小生长的环境，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富足，从小在父母兄长下的宠爱长大。
她从来没觉得自卑过，也从来没觉得，有朝一日，会自惭形秽。
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喉咙，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裴信抿了抿唇，眸光幽暗，他扯了扯嘴唇，程之声要来之前，他就提前给岑茵打过咋呼，岑茵当时并没有反对，原来是在这儿瞪着他呢。
裴信被摆了一道，脸色分明不悦，“您融入了这么多年，日子过得还舒心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岑茵笑吟吟盯着他，眉目间，却明显生出一股怒气来。
裴信有些剑拔弩张，却到底也没发作出来。
岑茵站了起来，“程小姐，你如果喜欢这里，可以让裴信带你到处转一转，我今天有点儿累，先回去休息了。”
裴信母亲的态度，程之声就是再蠢，心里也有数了。
忽然就难过委屈了起来，她低着头，眼泪啪啦啪啦往下掉。
方才的清茶香味，还在鼻尖萦绕。
程之声闻得鼻子直发酸，她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
一瞬间就想起来了，妈妈之前跟她讲过的“齐大非偶”，此刻正中眉心。
原来老一辈讲究门当户对，在这一刻悉数体现。
裴信将她抱进怀里，程之声整个脊背都在无声颤抖，她在尽力地不发出声音来，眼泪却越来越多。
裴信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声声，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没有提前预判到。”他说，“你不用难过，我既然带你来见她，无论她的态度如何，都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是......”程之声抽泣道，“如果我们将来要在一起，她持反对意见，你不会难过吗？”
裴信松开她，捧着她泪湿的脸亲了亲，“如果我们分开，我会更难过，所以，答应我，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好吗？”
程之声垂着眸子，点了点头。
从进来见到他母亲开始，程之声就没有听到裴信叫她一句妈妈，整个过程没有母子之间的亲密，只有裴信举手投足间的尊敬。
想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
程之声回到陵川，王长文已经正式确定，要调回港城总部工作。
潘郁白意料之中，被王长文推荐接替他原来的职位。
潘郁白先前带领一组二组，一下空出两个位置来。
但总部调了一个人过来带二组，一组还差一位总监。
这段时间萧湘表现得倒是十分殷勤，人员架构变动，潘郁白变得更忙了，萧湘贴心地为她处理琐碎的事情，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天潘郁白把程之声叫进自己办公室谈话。
潘郁白问她，“最近这些事情，想来你也有所耳闻，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程之声知道她在说什么，她对升职保持顺其自然的态度，没有那么急功近利，很佛系，能成她就上，不能成也无所谓。
见程之声不说话，潘郁白又说，“萧湘最近都比你有眼力见儿，你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
程之声说，“主要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呀？”她看着潘郁白，半开玩笑似的问她，“怎么？小白姐，难道你想提拔我？”
潘郁白对她的回答颇为不满，萧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这姑娘有想法有能力也有干劲儿，野心都写在脸上了，跟她的时间比程之声要长，按理说，一组总监的位置，她实至名归才是。
但萧湘这人，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时候太有野心了点儿，之前她背地里的一些事情，程之声这姑娘大大咧咧，没往深处想，但潘郁白心里是有数的，多少有点儿触碰她底线了。她后来点过萧湘，她才收敛。
说到底，无论是作为领导，还是作为朋友，潘郁白都还是希望程之声能争取一下。
“下个月，总部HR会安排一次公司职位竞聘，一组的总监位置也在列，到时候你和萧湘一起参加。”
程之声了然，手指比了个“OK”,说“没问题。”
竞聘就定在三月初，程之声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演讲ppt，第二天视频竞聘，前半小时，萧湘见她正坐在电脑前做准备工作，走过去拍了怕她的肩膀，“怎么样？紧张吗？”
程之声抬头见是萧湘，她笑了笑，“还好。”
说完见她神色有点儿奇怪，“怎么？你紧张啊？”
萧湘才说，“害，我紧张什么？”然后递了一杯水给程之声，“喝点儿水润润喉吧，听说一会儿竞聘会上，总部老大会旁观。”
程之声接过水杯，咧嘴说了声，“谢谢。”然后喝了一口。
“客气什么。”萧湘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萧湘。”程之声叫住她，“一会儿你也别紧张啊，祝你心想事成。”
萧湘愣了下，回过头，看了程之声两秒，嘴角挤出一丝笑来，“谢谢。”
距离竞聘会还有两分钟时，程之声忽然觉得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她捂着肚子，本想忍一忍就过去了，没想到肚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阵一阵的疼痛涌来，愈演愈烈。
忍到会已经开始，到最后程之声实在忍不了，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跟潘郁白说了句抱歉，然后东倒西歪往卫生间跑去。
接下来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完全像是焊死在卫生间里一样，整整两个小时，程之声都没能出来。
直到竞聘会议结束，潘郁白找到卫生间里来。
程之声刚好从里面出来。
潘郁白件她脸色苍白，先是关心询问了句，“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程之声觉得终于缓过来了一些，靠在门框上，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潘郁白直接告诉她结果，“你人忽然走了，视为自愿放弃，这次一组总监的位置，萧湘竞聘成功。”
程之声虚弱地笑了，低了低头，“那不也挺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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