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声见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于是问他，“怎么了？”
裴信顿了下，才动了动嘴唇，“声声，现在跟我去趟医院，你妈妈突发疾病，现在在医院抢救。”
一时之间，程之声大脑有些混乱。
她知道妈妈的身体并不好，她也以为，裴信找了专人悉心照料，那便是安稳的。
程之声到达医院时，苏沅刚刚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
沈纯摘下口罩，看了看程之声，摇了摇头，程之声一颗心跟着沉了下去。
程之声上前握住妈妈的手，她看上去意识还清醒着，只是血色苍白，整个人透着虚浮无力。
程之声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苏沅紧了紧女儿的手，还安慰着她“别担心，妈妈没事...”
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她的错，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好好照顾好妈妈，是她任性妄为，才招惹了这一段孽缘，波及到父母，以至于连她妈妈生病，她都浑然不知。
程之声心里自责极了。
程之声跟随医生护士一起，将妈妈推回到病房里。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程之声留在病房里。
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是寂静无声的，只有点滴声，一下一下，拍打着程之声的心脏。
苏沅唇色发白，眼皮一垂一垂的，她似乎很想说话，但没有力气了。
程之声走到妈妈床前，苏沅伸出一只手，程之声握了了上去，眼神里都是悲伤。
苏沅浅浅笑了笑，“我记得...生下你的那天，你爸爸将你抱在我身边，小小的一团，温温热热的，你紧紧拽着我一根手指，我当时觉得心都化了，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一生，能做你的妈妈，是我最大的幸福......”
程之声眼泪一颗一颗，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落，她眼眶泛酸，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疼得不行。
“我知道，你对你爸爸的死，一直很愧疚，可是我也知道，要是你爸爸还在，他也一定不会怪你的，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们的女儿，永远不会责怪你......”
程之声趴在苏沅怀里，失声痛哭。
苏沅摸了摸程之声的头发，“乖囡囡，妈妈不能陪你了，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可是妈妈相信你，无论在什么样的境遇里，你都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程之声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早已哭花，苏沅伸手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
程之声问，“妈，你后悔吗？”
苏沅笑得温柔极了，“妈这一生有你，不后悔。”
说完这句话，那一只纤细的手，就那样缓缓垂落了下去。
超声波“滴”一声响起。
苏沅嘴角还挂着温和的笑，程之声一抬眼，看见窗外黎明破晓，原来一夜已经过去了。
太阳初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她想，要是重新来一次，妈妈还是不后悔嫁给爸爸，程之声从她妈妈的眼睛看见了，妈妈因为有你，所以不后悔。
她整个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呜咽地哭泣着，连肩膀都在颤抖。
很快，门外有医生推门进来，沈纯看见程之声还趴在床边一动不动，那一张绝望地脸，令人心疼。
他想走过去，抱一抱她，可有人比他快一步，走了过去，“声声...”
2020年1月，苏沅去世。
程敛听闻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所有后事，都是裴信一手在处理。
程敛在殡仪馆见到妹妹时，她紧绷的情绪，瞬间坍塌。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程敛，程之声已经没有亲人了，父母的音容笑貌，还在脑海里浮现，但是她再也够不着了。
这短短时间里，亲生父母先后离去，她一时情绪崩溃，也是正常。
程敛过去抱了抱她，“声声，想哭就哭出来吧，哥哥知道你难受。”
那天在殡仪馆里，程之声抱着程敛狠狠哭了一场。
没几天，后事处理妥当后，程之声大病了一场。
病中虚弱，碎片式的梦境，一帧一帧出现在程之声脑海里，她挥之不去，高烧断断续续，直到第三天，才有所好转。
裴信一直在屋子里照顾她。
她睁开眼来，看见裴信正在卧室的桌子上，处理公事。
他还是很忙。
程之声坐了起来，裴信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去，“你醒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朝程之声走来，“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他摸了摸程之声的额头。
程之声在床上做了好半晌，也看了男人好半晌，一张脸面无表情，只剩虚弱，她动了动泛白的唇，“还不肯放过我吗？”
眼神冰冷极了。
裴信被刺了一下。
听见她又说，“是不是要我死，你才肯放了我？”
“声声，你不要这么极端。”裴信心里没有波动是假的。
“我没有给过你时间，给过你机会吗？裴信...”她红着眼眶说，“是你一次次食言了。”
“声声，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想再听到这句话！”程之声忽然推开他。
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看错人，所以一直没原谅的其实是自己。
裴信没说话。
程之声忽然笑了笑，“还是，你想要像华叔囚禁你母亲那样，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吗？”
裴信眼神瞬间阴鸷起来，她薄唇动了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决不许你离开我身边。”
男人一如既往地固执。
程之声一瞬间，如同一颗闷雷砸中心脏，愣了好久，眼泪都流干了，她整个人这一刻显得苍白无力。
港城那边最近动荡很大，陵川这边关河西村的项目，已经开始正式运营，王乙年在这边盯着，现在情况复杂，裴信不方便带着程之声在港城露风头。
在酒店照顾程之声的保姆，例行跟王乙年汇报日常。
王乙年拿着几张A4纸，扫了一眼，眉头皱了皱，晚上和裴信通电话时，他提到了这件事情，“程小姐最近身体好像有些异常。”
裴信本来疲倦极了，连接电话，都是闭着眼睛的，听到这句话，他眼睛忽地睁开，“她怎么了？”
王乙年说，“最近总是呕吐，嗜睡，吃不下东西。”
裴信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王乙年继续说道，“过去检查的医生说，程小姐怀孕了。”
裴信整个人瞬间站了起来，他拿了件外套，边走边跟电话里的王乙年说，“让人看好她，我立刻回陵川。”
程之声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愣了好久，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难过，担心，有一丝隐隐的期待，但又很快被理智磨灭。
直到裴信深夜回来。
他远远看去，短短几天，程之声就已经瘦了好大一圈。
或许是吃不好睡不好，眼底还有一层乌青。
他朝程之声那边走去，牵着她坐在沙发上，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声声，我们有孩子了。”
程之声低下头，没说话。
裴信继续说道，“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别生我气了好吗？”他将她抱在怀里。
程之声一动不动，过了两秒，她抬头，看着男人，“裴信，我想要自由......”
裴信愣了下，终于点了头，“好，只要你答应，给我生下这个孩子，以后我再也不关着你。”
那一夜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程之声可以自由出入酒店，偶尔会和潘郁白见面聊聊天，艾格的工作之前裴信替她请假，到现在，她大抵也是知道，回不去了。
裴信让人送了很多母婴产品来，程之声开始认真养胎。
有一次裴信问她，“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程之声摸了摸肚子，“都行，只要健康就好。”
“我想要女孩儿，最好长得像你一点儿。”
程之声那一刻，短暂地陷入了温情之中，她的手还放在小腹上，缓缓说着，“孩子的名字，将来就叫裴迹痕，痕迹的迹，痕迹的痕，怎么样？”
裴信在嘴边念了句，“迹痕，裴迹痕...”
程之声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终其一生，被命运裹挟前行，从生到死，也不过短短数十年，可是人死之后，一切过往，都会随着时间，消失殆尽。我有时候会想，等我死了以后，什么能证明我曾经来过？”程之声看着窗外繁星点点，“这个孩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2020年5月，港城华叔忽然去世，裴信是深夜接到的消息，连夜赶回了港城。
据说是突发心脏病，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连裴信都惊了惊。
自此，华家的势力，彻底落幕。
裴信回港城，来参加葬礼的人非富即贵，丧礼自然是隆重的，岑茵当年被华叔关在青萝园里，华叔也没有强行让她嫁给自己，因此华叔的后事，皆由华真茹一手操持着。
这些事情倒是没什么争议，毕竟外面也很少有人知道，华叔的隐秘往事。
有争议的，是华盛将来的去向，以及他生前留在名下庞然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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