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来宣布完遗嘱,最有异议的就是华真茹。
因为华叔把华盛留给了裴信,名下所有不动产,大部分给了岑茵,留给华真茹和赵依然的,大约占总资产的百分之十。
而赵晓天,分文没有。
到最后,他终究还是偏向岑茵。
这份遗嘱,明显是很早之前就立下的。
岑茵将他恨进了骨子里,他心里明白。
可他还是怕,怕她最爱的女人,在他死后,不能无忧无虑度过下半辈子,怕她困苦撂倒,怕妹妹华真茹找她麻烦,所以把华盛给了她唯一的儿子,保她余生荣华和安宁。
华叔困住岑茵二十多年,何尝又不是困住了自己的一生?
谁也没想到最后,是岑茵和裴信母子,占尽了便宜。
华真茹当然不肯,葬礼刚结束,她就闹着要上法庭告他们。
裴信也很诧异,岑茵更是。
自葬礼结束,岑茵火速搬离青萝园,这个困了她一生的房子,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裴信接手整个华盛,暂时没办法回到陵川,于是最近一次产检,是王乙年陪程之声去的。
程之声拿着资料进了产检室,她躺在床上,前面可以看见小小的胎儿在肚子里的画面,程之声笑了笑。
后来又抽了几管血,看见一个特殊的紫色管子时,程之声问了句,“这个是检查什么的?”
医生笑了笑说,“这是无创,筛查胎儿唐氏综合征的,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哦。”程之声笑了下。
沈纯知道她怀孕,特地给她找了关系,程之声每次来产检,都十分顺利。
这次产检没多久,程之声接到了沈纯的电话。
电话里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之声问他。
“声声,胎儿可能有点儿问题。”
程之声一颗心瞬间紧了紧,“有什么问题?”
沈纯说,“你的无创检测,显示高风险。”他顿了下说道,“也就是说,孩子唐氏综合征的风险很高。”
程之声握在手里的电话,险些掉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她呼吸都有点儿困难。
“建议你最好做一个羊水穿刺,如果最终结果还是高风险,建议终止妊娠。”
程之声心头血一阵阵凉了下去。
她的小腹已经开始渐渐隆起,虽然并不明显,可是母子相连,她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小生命,在一天天长大。
她以为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羊穿手术沈纯很快帮她预约好了,本来没有这么快出结果,沈纯帮她托了关系,加急处理,一星期后,程之声拿到检查结果。
上面结果显示:高风险。
羊水穿刺高风险。
她在医院险些晕了过去。
她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沈纯是建议她尽快人流手术。
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无痛人流行不通,只有引产。
这份检查结果,程之声没有告诉王乙年和裴信。
在六月中旬,程之声被推进手术室。
那段时间裴信忙得脚不点地,程之声整个过程都没有露出什么异常来,他还以为她在陵川安心养胎,计划着下个月将程之声接回港城修养。
所以在得知程之声已经做完引产手术时,他愤怒地连手机都摔了出去。
他赶回陵川时,程之声才做完引产手术不久。
他以为是程之声不想要这个孩子,看着程之声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模样,他只觉得讽刺极了,三两步走过去,掐住程之声的脖子,“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留下这个孩子?这几个月来,你都是在骗我?”
他冷笑道,“程之声,我从来不知道,你演技这么好?”
程之声难受地咳了两声,“是啊,我从来就没想过把他生下来,你还满意吗?”
他从来没觉得程之声这样陌生过。眼睛猩红一片,他动了杀念。
王乙年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拦着裴信,“老板,你先冷静一点儿。”
裴信转头把怒气撒在了他身上,“让你好好看着她,你是怎么看的!”
王乙年哑口无言。
他的确疏忽大意了。
程之声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自己去做了引产手术。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那一天之后,裴信和程之声彻底闹翻。
裴信回到港城时,正逢岑茵在准备出国事宜。
裴信送她到机场,母子一路无言。
岑茵多少知道点儿,他近来心情不佳。
听说是和陵川那位程小姐,彻底闹翻了。
她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思,“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也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裴信扯了下唇,“小时候我酿成大祸,让您做了一辈子的金丝雀,如今我搭上后半生幸福,成全了您的自由,也算两两相抵,往后余生,我们就别再见了。”
岑茵一愣。
她低头笑了笑,好似回忆起什么来,她说,“那一天,在青萝园里,他问我,半生都过去了,阿茵,你还没原谅我吗?”
“我说,要我原谅你,除非你死。”
“他气得心梗,是我没有给他药,导致他当场去世......天道好轮回,当年,你父亲不也是这么一下,就过去了?”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岑茵目光冰冷,“人死不能复生,后半辈子,再也没有人能关住我了。”
裴信脸色微微怔住,他猜到华叔忽然去世,另有隐情。
没想到他的母亲,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半晌,他才问了句,“你就没打算,回榕城去看一看我父亲?”
岑茵眼神有些恍惚,彷佛那已经是上辈子的回忆了。
那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经最爱的人,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懦弱无能,她也不能被那个人,关着二十多年。
“斯人已逝,我就算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岑茵过了会儿,才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岑茵变成了一个自私的女人,裴信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父亲还在,身体也没有那么差,母亲还是采茶女,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们一家三口,也曾有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后来他父亲哮喘病愈发严重无法外出劳作,家里重担全部压在了母亲身上,好像她的性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的。
既然岑茵这么说了,裴信也不想再多说,几十年过去,她的自私自利,已经刻进骨子里。
她这一生最会的事,就是道德绑架他人。
想来,她又有几分爱他的父亲呢?
一切都是过往云烟了。
从今以后,他们各自迎来新生。
把岑茵送上飞机,裴信从机场大厅出来,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是他无数次记忆深处的模样,只要看上一眼,永远不可能忘记。
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程之声看见裴信,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看得出,警惕性很强。
陵川到新加坡的直飞航班没票,她这次到港城是转机,没想到这也能和他碰上,世界太小。
裴信嗤了声,又看了看程之声手边的行李箱,问了句,“去哪?”
程之声不想瞒他,也瞒不住她,语气淡淡的,直接说道,“新加坡。”
“什么时候回来?”
“暂无归期。”
“打算永远不见我?”
程之声低头垂泪,“裴信,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裴信喉咙哽痛,他仰了仰头,忽然发出一声笑,狼狈地转过头看着她,“程之声,今日结局,你甘心吗?”
程之声没说话。
半晌,他又开了口,“要是我不准呢?”
程之声抬起头,闪烁着泪光,“你运筹帷幄,自有你的前程锦绣要博,可我不敢频频回首,怕往事穿过心脏,怕午夜梦回那些死去的人与我神魂相交,怕余生都要在惶惶不安中度过,爱你一场...”说到最后,她眼睛发酸,“我们就此别过,今后山水一程,不复相见。
裴信冷冷笑了声,“程之声,你赢了。”
程之声踏上飞往新加坡的班机,她睡了一觉,醒来时,飞机已经落地,她头疼欲裂。
程之声那时也恨过裴信,恨到最极致时,她心里想过报复他,她要裴信他日登上顶峰,要他身边红颜环绕纸醉金迷,然后在某个间隙想起生命中曾有这样一个女子,才明白自己永失所爱。要他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出了樟宜机场,她在路边等车。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回头一看,程之声愣了愣。
“是我呀,程,你不记得我了?”
程之声仔细瞧了瞧,“司媛,是你?”
两人拥抱了下,在机场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聊了聊。
程之声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问,“哎,你还记得,以前在新加坡留学时,我们坐船去隔壁印尼一个小岛上玩儿,当时我们去了一个寺庙,你拉着我往功德箱里塞卢比,有个僧人路过,一直看着我,后来还对我说了句...”程之声仔细想了想,“说了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还记得吗?”程之声有些雀跃。
司媛皱了皱眉,扣了扣头发,一脸疑惑地盯着程之声说,“程,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没印象了?”
程之声怔在原地。
机场外,天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再睁眼,樟宜机场还是如同2015年的夏天,人来人往,没有变化。
原来不过大梦一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