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我看见了,把这俩处理掉吧。”
说罢又做回火堆旁,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许是窝心,许是惊讶,不好分说。
久久不语。
裴放把人头处理了,不敢走太近,怕血腥气染到公子身上,“公子,我……”
裴舒把包袱里的衣衫拿出来,卷成一个枕头状,塞给裴放,“好生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裴放见公子没有惊恐,也没有责备心下定了定神,问道,“公子打算往何处去?”
困意来袭,裴舒眼皮已抬不动,只勉强从喉咙里发出两个字,“洛城。”
·
洛城。
城巷之间,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官府的巡逻队一边敲着锣,警告百姓关紧门窗,“匪兵就在外头,要保命就别乱跑!”
全城戒严。街头巷尾,除了这吆喝声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可城里哪还有多少人了?
洛城内还肯留着不走的,除了老弱妇孺,便是那些还没来得及逃,就被太守强行按在城内,留作预备兵役的年轻人。
钉着木板的窗牗的缺口处,一双眼睛盯着街面,啐了一口,“什么匪兵?那分明是义军,要不是出不了城,我也投了义军去。”
昏暗的室内,老妪揩干了眼角的泪,望着焦躁踱步的儿子道,“都是为娘拖累了你……”
少顷,儿子问道,“娘,咱的粮食还剩多少了?”
“还够咱娘俩吃一个月。”
儿子道:“希望一个月这仗能打完,听说跟着正山军有粮吃。”
老妪:“真的吗?”
儿子走过来,帮老娘擦了擦眼泪,“现在地是种不了了,官府也不治旱,还死守着粮库也不放粮,指望他们是没用的。”
老妪道,“我是活不了几年的,你要是真想去,就去,不用管娘。”
儿子给老娘理了理靠背,“若是正山军赢了,儿子说什么也要带着娘投奔过去。”
老妪无言点点头。
平原之上,洛城太守正蹲在战场边的丘陵包上,猫在持盾卫兵的后面,一边躲着根本飞不过来的流矢,一边观着战局。
他如今有兵马五千,都是朝廷官粮养活的府兵,膘肥马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即使面对一万兵马,实力也不在话下。
只需要以逸待劳在此处等着,他便能得了这剿灭义军的功绩,到时向朝廷那么一报……
战场中央,正山军元帅康远山,和将军康萍各率一支队伍,把队伍分成左右,把府兵截开两段阵型,各个击破,双方正打得火热。
府军铁甲长枪,一人能打三人,康远山便命手下抱团作战,以弥补战力上的缺陷,尽管府兵的装备和武器都比他们的好,那又如何?
他扬起大刀,粗吼,“兄弟们,拿下他们的粮仓!”
这么一喊,原本渐渐呈现弱态的义军顿时振作了起来。
拿镰刀的,举斧头的,还有拿大棒的,猛猛挥开手臂,朝那头盔保护不到,铠甲覆盖不到的地方砸去,砍去。
“兄弟们,打下粮仓,晚上喝酒吃肉!”
“打下粮仓,喝酒吃肉!”
声音从中间向四周荡开去,很快像海潮一般翻涌,渐渐形成气候。
府兵气力开始不支,带队的校尉见对方士气大振,开始慌了神,扯着马绳逡巡闪躲,纠结是否要喊出“撤退”,生怕再不撤,都没命逃,在此牺牲大不值。
就在此时,康萍为主将的左战场忽然像崩裂的陶盆般散了开,而康远山看着空中炸开的信号,暗道不好,忙要带人赶去支援。
他孔武有力,挥斥方遒,骑一高头大马就脱离了右战场,踏入左战场中心,只见康萍正捂着小腿,倒在地上呻吟。
能打的基本都倒下了,只剩下一帮本来用作充后卫的年轻小子把人围成一圈,堪堪挡着周围的府兵,眼见着就要被擒住。
副将邓高看着少将军如此,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康萍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康远山在前开路,让人背起康萍往外突围,“先撤退再说。”
谁料,刚杀出来个缺口,右战场的府兵亦回防,将大半义军隔绝在将领之外,而把义军首领连同不到两千的义军死死包围一处。
府兵校尉得意道,“老贼投降吧,太守仁慈,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康远山握刀的手紧了紧,“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向狗官投降,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邓高叹了一口气,他眼光落在远处,庆幸没把儿子带在身边,今日他将随着元帅,命丧此地了!
两兵正要相接,康萍趴在邓高背上绝望闭上了眼,他也不想这样的,都说擒贼先擒王,他明明马上要把他们的首领擒住了的……
却不料一声重过一声的鸣金声从战场边的丘陵上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义军旗高高扬起,而太守似乎正……刀架在脖子上。
府兵校尉道,“不好!”
一低头,康远山的大刀已经落在了肩上,“别乱动,老子心情好,没准会放了你。”
邓高眼角红了,欣慰,“是桑校尉,他们把太守后方端了!”
康萍抬起头,他已经得救,却不由狠狠咬上了后牙,又是这个桑决,每次都是他出风头!
康远山高喊,“占领粮仓!”
义军们跟着高呼,“占领粮仓,占领粮仓!”
正山军便围着粮仓落了寨,洛城粮仓共四座,夺下一座,都够养活全城人三个月了,北方本就大旱,官府不开仓放粮,他们自己抢怎么了?
书记官舔了舔毛笔尖,在正山军志上写下轰轰烈烈的一笔——
“祈安元年五月初十,夺洛城西粮仓,擒太守,安营寨,举军同庆。”
当晚,正山军取出西粮仓内十分之一的粮食,分成数千小布包,派两队骑兵进入城内,往百姓家户里投去。
次日,竟有城内举人带着百姓上门感谢。
举人为义军颂扬一番,百姓则赶来一小群牲畜,虽然不多,却也有猪有羊。
城中无粮,地没法种,牲畜养不下去,自己又舍不得吃,不如索性送给义军,让他们为百姓伸张正义。
康远山拒了两拒,终究还是盛情难却收了下来。
他欢喜地“呵呵”笑了两声,这回,他终于能践行诺言,带着兄弟们喝酒吃肉了,哪怕喝点沾了肉味的汤也行啊!
他已经很久不知道肉的滋味了。
到了晚上,桑决带着骑兵返回,看到寨中上下一派欢喜模样,似乎比昨日打了胜仗更高兴。
邓高和平日一样来找桑决,主要是看下那不争气的儿子有没有受了伤,平日里练武也不勤,倒整日跟着桑决往外跑。
“邓叔,今日发生何事?”桑决问道。
“我正要说,今日咱们有肉吃了。”邓高笑道。
“竟然有这般好事,不过牛肉可吃不得啊,这是农民的根本,吃了就种不了地。”邓畅忙做惊恐状,摆摆手。
看着儿子全须全尾,邓高很是欣慰,觉得自己真是看对了人,有小决在,他还是放心的。
“放心吧你,没有牛。”
邓畅开心了,下意识搭上桑决手臂,桑决低头看着,不语。
“抱歉,我忘了。”邓畅讪讪收回手。
“知道就好。”
邓高手边一把子事要忙,便起身走了,身为元帅副将兼师爷,军里大事小情都来找他,他常焦头烂额,不过打了胜仗,心里欢喜,也就把这忙累给抛到脑后去了。
“走啊,去看看小猪小羊,今晚就要变成肉汤了,多可怜啊。”邓畅看桑决提起刀又要去练武,忙把人叫住,提议道。
桑决:“你自己去。”
邓畅:“哎,别啊,牲畜棚应该就在前面了。”
正说着,传来两声羊叫,邓畅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桑决平日里脸上就没什么表情,邓畅自然没注意到随着羊叫声传来,桑决脸上僵了一下,整个人像冻住一般停了一瞬。
“桑决?桑大哥!”
左手握了握又展开,桑决头也不回道,“我去练武。”
邓畅习惯了,自己去找小羊小猪玩。
若是不打仗,他应该还在帮主家放羊吧,可同样是放羊娃出身,为什么桑大哥竟然还会武还这么会打仗?
人比人,比不过,那就不比了。
“哎,康萍,你怎么不好好养伤,乱走什么啊!”
康萍正拄着个单拐一跳一跳往这边走来。
见到邓畅,他皮子笑笑,“这等小伤何足挂齿,倒是你怎么惹你桑大哥生气了?还是到我身边来,还能给你个副将当当。”
邓畅摆摆手,“不用了,我多谢你哈,康萍将军还是完成元帅交给你的任务,把太守和他的那几个手下看好吧。”
说着加快了脚步离去了,若不是看在康萍是元帅的干儿子,恐怕早就被发落了,要不是桑大哥在,他还有命在这说话?
康萍拄拐站在原地,眼睛眯了眯,早晚有一天,那些觉得自己不如桑决的,瞧不起自己的,都会成为他的手下,到时算账不迟。
他方才看得清楚,桑决听到羊叫后那一瞬的变化,高兴还来不及,看来被寄予厚望的桑校尉似乎也有害怕的东西呢。
今天是大决子主场。
宝子们不急,小裴正在赶来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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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夺仓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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