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薛善惊远去,连萦轻耸肩膀,一边叹气一边转过身,正好撞到青曤清凌凌的“关心”的目光。
她一口气顶上来,差点没过去!
青曤手里依旧拿着那把折扇,且在胸口一下一下敲着,百无聊赖的模样。
“这里也不是山野地界,可千万不能乱跑。”连萦心中警惕,绕到一边拽着青曤的肩膀就要往里走。
青曤打量着周边,指尖燃起又熄灭一点亮光。
“放心吧,我现在就是你的左膀右臂,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青曤笑起眯眯眼,“你还不相信我?本公子可是很稳重的。”
连萦干笑了一下推开门扉,上面的悬铃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入目是一张木制书案,案上摆着白烟袅袅的香炉,一侧是笔架,另一侧则是紫檀茶具。下方铺着的是一席竹编的毯子,左右各一个两个同样竹编的蒲团。
门扉两边各摆着一坛水松,烟熏雾绕间水流声潺潺。
连萦想起青曤的话,便开口:“狐狸仙你先前说上清有你想要的东西,这东西是何物?”
青曤靠在一把竹椅上,懒懒地阖着眼,答道:“不着急,不着急。”
等你在上清站稳脚跟再说。
“我才不会着急。”连萦闷声道,捧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茶就这么放着,竟然还是热的,烫得她控制不住吐了吐舌头。
窗明几净,唯用几张画卷遮住炽烈日光。
普通的信纸在被打开那一瞬间即被无端火焚烧殆尽,半空中徐徐点亮几个金字,华惊定一看那熟悉的字体便惊住了,顾不上去细看内容,便喃喃出声:“稽童。”
薛善惊一直低着头,知道听见华惊定的低语才抬起头,讶然:
“稽童老人?”
稽童老人是上清派创世长老之一,早已历劫飞升,但已经数载没有音信了,如今却经一少女之手传信回上清。
华惊定收起信件,转头问询:“这信是何人给你的?”
连萦望着高耸入云的格栅门,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
华惊定的年纪与稽童老人差不多,只是独有一分清冷风骨,他如松直立,打从连萦进门时便一直目光跟随打量着。
“华掌门。”连萦拱手作揖。
“这封信便是你给善惊的?”华惊定问道。
连萦点点头,偷偷斜睨了一下薛善惊,后者注意到她的目光轻轻颔首。
“给你这封信的人没有再说什么?”华惊定追问。
连萦摇头,她回忆了一下,头摇得更频繁。
华惊定叹了口气,背着手转了一圈,似在低声怒骂些什么。而后他整理好情绪,定定看向连萦,“你便是他收的徒弟?”
连带着一旁的薛善惊也愣了一下,将目光移向连萦。
连萦见状,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将一切和盘托出。
听完这些,华惊定重重哼了一声,忿忿不平:“好啊这个老东西,只顾在山洞里躲清闲。这就算的我实在是佩服他还又闲心顺便收了个徒弟赶来上清。”
他一番发怒,却也不是真正的生气。
华惊定的目光停在连萦背后的剑鞘中,惊道:“这是......”
他话落之际连萦感觉身后剑鞘中不断晃动,自动突破束缚出鞘而出,落在眼前人掌中。
华惊定的手自剑刃上抚过,忍不住叹道:“寒月刃......”
他眸色一松,将长剑扔回给了连萦,嘴角噙了些微微的笑意,“看来他是真心认你这个徒弟的。”
“小丫头,”华惊定俯下身,与连萦齐平,好奇道,“此剑可认主?”
连萦定定看着手中剑,坚定地点点头,因为紧张而声音细微:“已经认主,现在它的名字叫配天。”
小姑娘抱着剑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不动,连眼睛也不敢乱转。华惊定本来心中好奇,自己这个同门为何会突然收了这样一个徒弟,还将上古寒月刃赠给了她,现下看来,连剑也很满意这个新主人。
只是......他眉头微微一凝,摇了摇头。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恢复了严肃,俨乎其然道:“既然你师父推荐你来上清,等验完灵根走完流程,便记在我的名下。”
他的目光移向一边的薛善惊:“善惊是你的师兄,便由他带你熟悉这里。”
直到走出门外连萦还恍如梦寐,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抱着剑,长舒一口气,抬头又低头不止地笑。
薛善惊跟在她身侧,松松袖口。他本应该是那种步履极快的人,现下像是为了配合身旁的人的步子刻意放慢了速度。
连萦低下头看着自己不断向前的足尖,背后剑鞘一下一下规律地敲击在背上。她额首称庆:“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
“哦对了,薛师兄,”她想起来华掌门的话,好奇问询,“如何查验灵根?”
薛善惊与她细细解释:“修道之人需要灵根,不同的修士灵根不同,有的天赋极强的人便体现在灵根上,也就是天生圣体。再不济灵根一般,通过日后修习,也同样可以日进千里。”
“你不必担心,既然稽童老人亲点你为徒弟,一定是有过人之处。”他一下看穿连萦内心的顾虑,出言安慰。
言毕他收回目光,沉默地迈步上前。
两扇门扉俱开,天光涌进来,青曤躺在摇椅上,那柄折扇被打开用来遮住了他的脸。
“狐狸仙?”连萦小步走过来,轻手轻脚地靠近竹椅,想伸手将折扇取下。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下方透出来:“别动,你想晒死我?”
闻言连萦就要把手收回去,青曤却自动取下折扇,支起上半身斜靠着看向她,道:“看起来挺开心的,都搞定了?”
连萦愣了一下,伸手揉着自己的面颊,出神道:“这么明显吗?”
“是啊——”青曤咬牙,“你笑得牙齿都要跑出来了。”
他起身,折扇在耳畔扇着凉风,一字一句真切道:“你啊,人人都说要喜怒不形于色,而你呢正好反着来,心里怎么想的,全都表现在这张脸上了。”
连萦不得不说狐狸仙说的都是对的,一路走来,好像无论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青曤手中打了个响指,掌心变出一杯水雾渺渺的茶水,靠近唇边若有似无地沾着。
“华惊定把你记在了他的名下?”他忽出声。
连萦正伏在案上,听见声音便回过头,“是啊。”
“他膝下只有薛善惊一个徒弟——”青曤琢磨了一下,面色忽变,“他是不是要查验你的灵根?”
连萦点头如捣蒜。本以为狐狸仙还要说些什么,他却忽然噤了声。
连萦收回目光,看着手下的鬼画符,麻利将笔掷回了笔筒。
月上柳稍,茕茕遥望着笼罩在整个上清派外一层淡淡的光晕,鸣叫着打了个转,直到在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处细微的撕裂。
树下一盏秋千孤寂的摇晃着,周边树丛上上下下漂浮着淡紫色的光点,光点如四散的蒲公英。又像合欢花,细长的花瓣几近透明,带着朦胧的毛边。
轻甜的酒香吸引了不少这种花虫来,围着粘在衣袂上。
“主人!”茕茕飞来,熟练地落在青曤肩头。
它开始喋喋不休:“上清的路也太繁杂了,实在是太不如咱们那儿......”
青曤伸手将杯中酒水倾倒一地,那些花虫也随之簇拥过去。
“你不觉得这里灵气极盛,是天然修炼的好地方吗?”他道。
茕茕歪过脑袋:“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这里再好,也不如单狐山。”
“主人,我一路走来,并未感受到天诀的气息,是否消息有误啊?”
青曤寡淡一笑,“如果不想教人发现,又怎么会让你察觉到呢?”
茕茕无奈,感觉鸟生真是艰难,“如今天诀不知踪迹,地诀也只有其中一部分地藏心决在惊弦宗,这样何时才能找齐?”
青曤斜倚在树枝上,鸟瞰着树下一隅纷红骇绿的美景,浮声道:“惊弦宗再大,也大不过这么一座山,况这种扬名天下的宗门中,不乏弟子出身大族,知悉天地双诀的消息。”
他的目光停在一幢高塔上,
“先拿到辟寒金,我总得活着。”
上清派弟子用饭的地方叫东阳斋,早膳供应馒头包子,清粥小菜。
娥眉虽然年纪小,但在宗门中辈分较大,几乎路上所遇弟子都要叫她一声师姐,她怕被人叫老,总是懒懒地不应答。
“小眉师姐!”一个修士端着托盘加快步伐走到娥眉身边与她齐平,他胸前的牌子上写着“段棋”二字。
段棋咬了一口馒头,开口就要打听:“听说掌门师叔收了一个新徒弟?还是你们从山下带回来的?”
娥眉微微拧起眉头,道:“你怎么知道的?一天天不好好修习就知道瞎打听。”
薛师兄是华掌门唯一的徒弟,他当然不会在外面乱传播有关掌门的事情,唯一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段棋这家伙偷听得来的。
娥眉没了好脸色,转身朝另一方长桌走去。
方才坐下的段棋见状又起身跟了上去,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当初考试时连岑师姐都没有被掌门看中,为何现在半路出了个程咬金,籍籍无名就成为了掌门的徒弟?”
谈及岑雪意娥眉倒是停了下来,琢磨道:“你这话保真吗?你怎么知道掌门一定会收徒弟?”
“或许那是个天生圣体,灵根非凡的好苗子。不然怎么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出来?”段棋扬眉,“说不定要比薛师兄厉害。”
娥眉陷入沉思,昨日由他们带入上清的唯有那个普通丫头,其他的她也不知道,自顾自喃喃:“难道是她......”
“谁啊?”段棋就知道娥眉一定知道什么,赶紧伸长了脖子打听。
“没事做就去站桩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岑雪意步履缓慢地往东阳斋走来,眉间清冷,那双淡色的眸子结满了冰霜,“既然这么闲,我看饭也不用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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