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满载而归】

听说不贵重,云芷方安心。哪个姑娘能拒这般心意?“极美,我十分喜欢!”

闻得满意答复,谢怀瑾唇角微扬,凝着这娇俏可人的姑娘,一字字认真道:“那么,可喜欢上我了?”

仿佛指间戒指骤然发烫,云芷霎时怔住。她看不见的是,自己绯红的面颊堪堪能媲美最艳的海棠。这是一种被他窥破心底秘密的惶惑,难道他知晓自己怀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女儿家总是矜持的,谢怀瑾表示理解。他伸手揉了揉云芷的发顶,道:“既脸红,某便当你认了。如此,可愿做吾家小妹?”话音方落,远处传来驼铃叮当,这本就是西市常景。此刻映着谢怀瑾强势却不失温柔的问话,竟为一切添上梦幻色彩。他的声线低沉而清晰,虽非什么缠绵情话,却也动人至极。就在这佛光笼罩的城池,在最古老的街市上,他带着占有意味的告白翩然而至。

这男子仿佛带着蛊惑,或许他真是修习过方术。云芷被眼前景象迷了心窍,不由自主地颔首,而下一瞬,她的额间便落下一个微凉的触感。

她的初恋,以及她的初吻,就在她十六岁生辰这天,悄然发生。

实则,谢怀瑾并不比云芷多几分经验。

他全凭本能吻着怀中的姑娘,果真比御赐的蜜饯更甘甜。

人来人往的街市,亦有路人朝他们吹响胡哨,那是助兴的号角,反令他愈发放肆。

难以言喻的柔软,沁着少女独有的甜香,将他所有感知尽数包裹。

带她来敦煌或是自己最明智的决断。

天知道,他们相识不过第九日。

想要她,是再自然不过的念头。

谢怀瑾的处世之道里,心仪,便须得手,何须踌躇?

因着最本真的情动,他才不似往日自己,为她安排寺中祈福,替她挑选玉戒,只为换她展颜。

虽是个最简单不过的姑娘,心思一眼能望到底,资质平平,易受人摆布,扔进人堆里定是被欺侮的命。

可那又如何?纵是个痴儿,从今往后,也归他护着了。

能欺侮她的人,唯他而已。

揽着她轻颤的肩头,显是被这吻惊得不轻。

但心底涌起的满足感,令他无比确信——他,定会比父亲幸甚。

至少在他廿岁这年暮春,得了段如常人的情缘。

自西市大街步行至曲江池,一里多的路程,因着谢怀瑾那一吻,云芷一路都走得晕晕乎乎。

新月状的湖面上,游弋着白鹭优雅的身影。

极目远眺,可见祁连山巅积雪皑皑。碧空、流云、雪山、飞禽,构成了这片恍若仙境的画卷。

这对新结情缘的男女漫步湖畔,不觉已成这画中主角。

一侧是城郭,一侧是自然。敦煌的妙处便在于此。

云芷初品此城动人之处,而这一切,悉数源自身旁那人。

二人相依坐在湖畔石矶上,她自然地将头靠在他肩头。无需言语,静观白鹭翩跹,闻其清唳振翅之声,便已心旷神怡。

她暗想,真有人会因一人而恋上一座城。

“如何,来敦煌进学可好?”仿佛能读心似的,他把玩着她纤白的手指,状若随意地问道。

“这莫非是早有预谋?”云芷霎时恍悟,如受惊的雀儿般从他肩头弹开,满眼审视地瞪着他。

谢怀瑾忍俊不禁掩袖而笑,这小东西的反应总是这般鲜活有趣。

“留在某身边不好么?”非他自矜,自幼环绕身旁者,无论同性异性,皆多如恒河沙数。

更不必说那些自荐枕席的女子,若非他整二十年未开情窦,哪轮得到这傻丫头。

“不是刻意诱我来的?”见他笑个不停,云芷仍难尽信,联想到前番屡被哄骗的经历,唯恐稍不留神又入彀中。

“自是刻意,予你个常伴左右的机会罢了。”他说得理直气壮。

“甚么呀,”云芷一时语塞,睨他一眼,“妄自尊大。”

谢怀瑾深深望着她娇嗔模样,唇畔含笑却不再多言。

两人身影倒映在粼粼波光中,随浪浮沉明灭。

恰似他们之间朦胧的情愫,方萌出嫩绿新芽,稚弱得教人怜惜。

欢愉时光总觉短暂,云芷的半月旬假转眼将尽,虽万般不舍,终须归去。

吐蕃同窗已捎来数次口信,对她神秘行踪表示关切。

江南的双亲倒无甚消息,谢怀瑾硬将她留至最后一日,方亲自送至驿车。

这是头次别离,恰在情浓之时,自然难分难舍。

在车驿旁,谢怀瑾几乎将她吻得透不过气。

云芷凭着残存理智挣脱他怀抱,情窦初开的谢怀瑾,愈发有失控之势,若非顾念她年岁尚小,恐怕早逾雷池。

“休沐日便要来。”他轻刮她鼻尖,将张驿票塞入她掌心。

竟是不声不响早备好了车票,这般安排着实专横。

然云芷半点不恼,纵他不提前安排,她也定会自行跑来敦煌寻他。

便如此刻,尚未分别,思念已悄然蔓延。

“要常捎信来。”她软声要求,眸中漾着蜜色流光。

他对她颔首示意,晃了晃缠着细布的右腕:“莫忘了某尚需云姑娘照拂。”

“促狭鬼。”云芷不由莞尔。最终与他轻轻相拥,登上了西去驿车。

月台响起发车的铜锣声,车门缓缓合拢。

隔着斑驳的木窗,她望着那道玄色身影渐行渐远,终消失于尘沙之中。

她倚着窗棂合眼,心口泛起酸涩,下一刻珠泪竟潸然而下。

实在没出息。

抽出绢帕拭去泪痕,暗骂自己娇气。

十五岁独往边塞时未曾落泪,现今反倒哭了。若非动情,尚不知自己竟能这般矫揉。

自此,两人开始了敦煌与白鹿村间的奔波。

吐蕃同窗甚为惊诧,因始终未见谢怀瑾真人,总疑她是看了太多话本生出妄念。

从鸣沙山的狼群到长安的方士,横竖难以取信。

云芷全不介意,乐此不疲地往返于两地。短暂的相聚并未消磨年少情愫,反将敦煌街巷踏遍。

暑假如期而至,这是一年中最长的休沐期。

本该与同窗共游河西的云芷,为谢怀瑾毫不犹豫推拒所有邀约,毅然提着行装再赴敦煌。

然此值盛夏,谢怀瑾忽然忙碌起来。他在敦煌官署谋了份协理城建图纸的差事。

“因是恩师举荐,河西顶尖的营造行当,机会实在难得。团队不日便要赴凉州督造佛窟,实在抱歉,无法陪在你身边了。”

他解释了许多,云芷自然不会着恼。虽未提前告知计划,但这关乎他前程,她怎会有异议。

就在敦煌宅邸中,她与他挥别,相约半月后再见。

没有谢怀瑾的老宅显得空寂,但云芷不愿离去。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倒也平和安宁。

九日后,凌晨五更天,急促的叩门声惊醒云芷。披着寝衣迷蒙望见微白的天色,实不知这般早会有谁造访。

隔着门缝望去,竟是谢怀瑾。

“忘带钥匙了,”他满面风尘,似经长途跋涉,入门便将她揽入怀中,“惊扰你好梦,对不住。”

这真是天降之喜,云芷惊得檀口微张,任他紧紧相拥:“不是说好半月的么?”

“思念难耐,如之奈何?”他眼底泛着青影。

“已是昼夜赶工描摹图样,仍耗了整整九日。凉州处处是尉迟乙僧的壁画,你也知那位是个痴人,我怕是染了他的癫狂,在千佛洞见着你,在大佛寺见着你,甚至在莫高窟都能见着你。为免亵渎佛祖,只得遵从本心而归。”

他就立在五更天的门廊下,借着熹微晨光,毫无防备地说出这些教人心颤的话语。

所以她这是遇上个中高手了?

当真如他所言亦是初涉情场?

若将情爱比作璎珞,需得集齐所有玉珠串联方能成串。

那么谢怀瑾每次予云芷的,无疑都是最莹润无瑕的珠玉,它们过于璀璨,纵使岁月流转亦难掩其华,才教云芷刻骨铭心。

“该带你去凉州的,”谢怀瑾蹙眉,“但若真这般行事怕要被同僚笑煞。你需知,某从小到大,从未做过拖泥带水之事。现今这般,都不像自己了。”

他是真苦恼了。而此前,苦恼二字作何模样他都不晓得。

如此看来,父亲曾说过的“情爱令人软弱可笑”确非虚言,对于已尝禁果的自己,竟生出“纵是软弱也无妨”的荒唐念头。

自然,他绝不认为会被情绪牵制,那向来是无能者的托词。

那时的谢怀瑾并不知晓,世间情爱有百般模样,有两心相悦的欢愉,亦有咫尺天涯的痛楚。

“先进屋罢!”云芷不知如何应对这番炽热情话,赧然从他怀中挣脱,牵着他衣袖往内室引,“可曾用饭?郎君先去沐浴,奴为你备朝食。”

她垂首不敢看他,声若蚊蚋。

“能食你否?”见她羞红脸的模樣,他忽起玩心。

“胡吣什么……”云芷险些咬到舌头,面颊愈发烫人。

“我从凉州乘驿车连夜赶来,整宿闻着满车羊膻味,”他开始细数艰辛,“本可随衙门的官船回来。现今辛苦赶夜路,为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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