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上三遇

一日午睡起来,姜曜灵未听见滴答的雨声,推开窗,果然未下雨,阴沉的天空难得放晴。

她脸上带着笑意:“走,出门去紫阳峰看风景散散心,咱上次走到中途就因下雨折返了,这次我倒要上去看看。”

香积山并不是只有一座山,旁边也有着其他山峰,陡峭程度较香积寺主峰更甚一倍,只是都不甚出名,大家提起这一带的山只会默认叫香积山。

当初香积寺只修了一条正面上山的路,背面是抬棺者的路,若要去旁的山峰,是没有路的,只能上山后想办法绕行过去。

紫阳峰是住持力荐的清幽人少的绝佳观赏风景之地,地势高可登高远望,风景好可品茗作诗。

最关键是因着要走上大半个时辰,所以几乎很少有人去那边,毕竟此峰没啥奇异景观,就不值得山下的人特意爬三四个时辰来此,而山上的香客来香积寺也都是有正经事,而不是为了看风景。

香积寺去紫阳峰的路还是初代住持修的,据传他喜欢带着弟子沐浴在日出晨光中对着云海念佛经,据说这样能更让佛祖感受到他的虔诚,因此特意挑了紫阳峰这座地势最高的山峰修了条路,每日天还不亮就起床往紫阳峰去。

这一习俗就香积寺最初几代的和尚们有,两三百年下来,现在早已没了这个习俗,不过因着对初代住持的敬重,每任住持上任时会对去紫阳峰的山路进行简单的修缮。

上次姜曜灵听住持说了后就颇感兴趣,但走到半路时下了大雨,不得已折返回来,后面雨一直没停,便一直没去成。

她想了想,又道:“嗯,把我的埙也带上吧,再请膳房的师傅们再做一份九重酥,只放一半的糖,一并带上。”

九重酥是她和玉兰取香积山上的花草制作而成的,取九九重阳之意,算不上多好吃,但别有一番野趣,做法也简单,她们就直接把配方给了香积寺。

当然了,花草不是在坟山上取的,而是绿萼当时凭着一身好功夫去旁的山峰上玩,随手摘了几株回来,然后就被玉兰抓住了,成了她的采药童子。

绿萼当然不愿意,只是玉兰拿出了糕点份例说事,还威胁若是不帮她,以后她做出来的吃的就再也没有她的份,绿萼只能不情不愿地妥协。

看着玉兰一边碎碎念地收拾东西,一边找和尚借来一个大背篓,姜曜灵眉眼弯弯,对绿萼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咳,正好采草药是个离开我的正经理由,乖绿萼,你今儿就还跟着玉兰吧。”

绿萼眉眼耷拉,仿佛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好吧好吧。”

姜曜灵忍俊不禁,考虑到绿萼的心情,还是憋住了笑。

用过早膳后,九重酥也做好了,换了身较为轻便的衣服后,她们就出门了,路上遇见相熟的沙弥还会打招呼。

“好不容易天放晴,我们出门散心。”“阿弥陀佛,施主们注意安全,注意天色,早去早回,记得带伞。”“没事,天晴着呢,今儿肯定没雨,不说啦,先走了!”“欸?真不带伞啊?”

其实她知道“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也知道“甑瓦汗而雨征”,刚拿陶埙时她就发现表面隐有水珠,但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这场雨若是来得及时,说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山路不好走,她需要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才能避免上面溅上泥点,偶有些难过去的水坑,还是绿萼搂着她用轻功跃过去的。

一直走到她额头渗出汗珠,她们才到了地方。

不得不说此处确实风景极佳,视野开阔,还可看见低一点的香积寺和后面的坟山。

左边是一块开阔的平台,她猜初代住持就是带着弟子在此处诵经,右边还有有座比较破旧的亭子,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她走近前,发现桌凳上都只有下雨后的水渍,没有积年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来,咱们把这上面的水都擦擦,然后东西放下来。”

擦完水后,小小的石桌上摆满了东西,一盘九重酥,一节盛水的竹筒,一枚埙,一卷佛经。

姜曜灵翻开经书,对玉兰和绿萼摆手:“去吧,忙你们自己的去。”

两人略带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坚定点头:“去吧,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左边小臂处绑着匕首,右手胳膊处绑着袖箭,腰间香囊里是密封的迷药,怀中还有特制的竹哨,声音穿透力极强,这是自从她上次遭遇歹徒后,就精心准备的。

也亏得到了秋季穿的衣服比夏季厚实,不然还真不能带这么多东西还不露形迹。

看着两人走远,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佛经上,不知不觉就陷入其中。

九月的秋风有时带着凌冽的寒意,有时又是恰到好处的微风,一时之间,此处只剩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和手指翻过书页的沙沙声。

好半晌,姜曜灵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起身远眺解乏。

她心血来潮地拿起埙放置唇边,一曲《平沙落雁》倾斜而出。

被形容为立秋之音的埙声空灵悠远,乐声悠然平和,一下就引起了正往此处来的周清和的注意力,本因祭拜产生的悲凉忧郁之情似乎在这一阵乐声中淡了不少。

他循着声音向上而去,越往上走,风景越好,乐声越近,心绪也逐渐变得宁静祥和。

转过最后一个弯,到达山顶,他见到了亭中吹埙的女子,风卷起她的裙袂,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九天之上,站在那不敢再向前一步。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姜曜灵余光瞥见了山路那边停住脚步的周清和,她没有停下吹奏,但心中思绪纷飞。

他一身玄色劲装,身躯魁伟,高大威猛,乍一看十分威武,但对上那呆呆的眼神,她只觉得他像一头初入人世的大黑熊。

一曲终了,她放下埙,叫住转身想要离开的周清和:“周将军,许久不久,别来无恙。”

周清和僵住了,他本是想趁她没发现悄悄离去,虽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逃避的心思,大概是顾忌着男女大防吧。

“可是我的乐声嘲哳,污了您的耳朵,才让您想离去?”

女子温婉的声音中带着些不安,周清只能无奈转过身,拱手道:“夫人,别来无恙。您太过自谦,刚刚的乐声仿若天上曲,能听到是我三生有幸。只是偷听之事到底不雅,所以我这才想着...”

姜曜灵微微咬着唇看他:“真的?将军不会是怕我伤心故意编的好话来哄我吧?”

周清和没发现这话有些过于亲密,只连忙证明自己:“不是不是,我嘴笨不会说好话,更不会编什么好话哄人,一向只说大实话,是真的!”

姜曜灵眨了眨眼,似乎是信了这话,轻笑出声:“那周将军可否上前小叙一会?”

见他意动却又有些犹豫,她找补了一句:“听闻将军去了荆城剿匪,那是贵太妃娘娘的故乡,可否告知其中一二风貌?这样下次入宫,娘娘聊起这个我还能回上一二。”

有了这句话,周清和不再犹豫,走过来,将伞搁在一边,正襟危坐,细看神色间还有些局促。

这么大一个人,坐在小小的石凳上,看着竟有些可怜巴巴的。

姜曜灵止住将要溢出喉咙的笑意,坐下将佛经合上,也稍稍坐直了身体。

周清和正寻思从何处开始说,如何说才会不那么枯燥,却不妨听到她先开了口,“将军,此去剿匪,可有遇到危险,可有受伤?是否严重?”

他一时竟被这话震住,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身为武将,受伤是家常便饭,他周家就是以武传家,在祖母眼里,只有没缺胳膊少腿,便都不是大事。

在祖母这,也就半年前从边关征战回来时,担心他落下暗伤才会问受伤的情况。

皇帝和太后最初也会十分忧心他是否受伤,后来熟悉了他的本事,就很少再有这个担忧,有次受了伤,皇帝还会笑他武艺退步了。

这并不是他们不关心他,而是作为陪伴已久的亲人,他们熟知他本领高强很少受重伤,渐渐地就不会再有此类担忧。

周清和本以为他对此也是无所谓的,他觉得只要还能上马杀敌一切就不是问题,男儿流血不流泪嘛,身上有伤疤才能更加证明是个好男儿。

可当他对上那双含着担忧之色的清透黑眸时,心中还是起了波澜,背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口好像正在微微发痒。

他无端觉得口干舌燥,想说自己一点也不危险,他杀匪徒跟砍瓜切菜一般,他根本没受伤,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一时鲁莽受了点伤,不过已经愈合了。”

说完他又变得有些紧张与懊恼,怎么说的话和想的不一样,她应该不会觉得他没用吧?

姜曜灵余光瞟见他垂在下面的手慢慢攥紧,心里好笑,看来这一步走对了,他很吃这一套啊。

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又很快恢复如初,她眼中又添上几分心疼。

“将军忠肝义胆,乃国之柱石,我知您武艺高强,但若是仗着这个在战场上轻忽大意,受伤后不仅您自己会痛,亲人也难免为此心疼,以后您可得多注意些。”

她说话时声音轻柔,娓娓道来,不像满是关心的劝诫更有点像是撒娇。

周清和被自己这莫名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在心中呸呸呸,然后正色道:“夫人的劝诫我必铭记于心,日后必事事小心不再轻忽。”

姜曜灵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只观他的神情,明显是受用的,便放下心来,问起荆城的事。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意指月亮周围出现光环就要刮风,础石湿润了就会下雨。“甑瓦汗而雨征”意为瓦罐表面凝结水珠,预示将要下雨。这都是古代气象谚语,查的说是出自《淮南子》但也有说不是,反正确实有这两句话就对了。

另外关于盛水的容器,其实古代贵族踏青很讲究的,什么鹦鹉杯,青瓷配竹制提盒,行炉,珐琅提梁壶,但是阿栀这里在寺庙,就不讲究这些。

竹哨传播距离在非常规情况下最远能有三里就是一千多米,紫阳峰和香积寺是弯弯绕绕的山路,直线距离没那么远,理论上是可以听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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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上三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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