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曜灵视力极好，当时一扭头就看清楚了那具尸体的情况，本来当时是没啥感觉的，现在临睡前这血腥的景象却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一碗怪味的安神汤下去，她才蹙眉睡去。
“阿栀，阿栀...”
是谁在叫她的小名？她昏昏沉沉，恍惚间见到了一位一袭红衣的女子，是...…是她的生母云容！
她发出模糊的呓语，想抓住她的娘亲：“娘亲，娘亲，阿栀想你了…...”
云容没应声，她穿着红色舞衣翩翩起舞：“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抚槛露华浓...阿栀，娘跳的舞是不是最好看的？”
画面一转，她面容虚弱，勉力露出一个笑：“阿栀，好阿栀，娘的女儿，你是娘的珍宝，不要哭，活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娘亲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眼角泪珠不断滚落，“娘亲，不要走…...”
盛着慈爱与不舍的眼睛突然又变成了另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我要报仇！你走！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叫我阿娘，我的女儿早就被他害死了！我要向姜道全索命！”
眼泪越流越多，沾湿枕巾，噩梦中的人却还未醒来：“阿娘，不要，不要不认我…...”
许砚霜仇恨的眼睛里是熊熊燃烧的怒火，随后也化作一场漫天大火，其中传来凄厉的笑声。
“哈哈哈哈姜道全，你这个孬种，想故技重施踩着我立名声？哈哈哈，陪我下地狱去吧！下去向我的女儿赔罪！”
大火过后，一片黑色，抬出来的只有黑漆漆的尸骨，手骨上已经开裂的玉镯分外刺眼，那是姜曜灵刚送给许砚霜的生辰礼。
痛苦的呜咽声响起：“阿娘，我知道阿娘没有不要我…...”
黑色的手垂落着晃啊晃，又晃成一只鲜血淋漓布满伤痕的手，那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低声唱起了歌：“小囡小囡，不要看，快快长大快快飞，飞出这里去远方...”
“不！露华姨母，不要死…...”
“小姐，小姐，做恶梦了？醒醒...”
姜曜灵猛地坐起，泪水和汗水顺着苍白的脸流下来，她大口喘息着。
绿萼抱住她轻轻拍着：“不怕不怕，小姐，我们都在呢，没人能伤害你。”
玉兰温柔地给她擦脸：“不哭不哭，噩梦罢了，小姐定是被白日的情况吓着了，我再熬一碗安神汤来。”
姜曜灵摇头：“不是，我，我梦见阿娘了.…..”
两人静默，都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而此时的姜曜灵在思考这次的梦是什么意思，这三位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亲人，从未同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只是她未学过解梦，这梦也不可能告知别人，那就按照她自己的猜测来。
三位长辈的死亡都是由姜道全直接或间接导致的，本来她是想将他拉下官位后慢慢折磨，在这样的血海深仇面前，让他太快死去难解她心头之恨。
但或许是白日里的事情激出来了她的戾气与血性，再想到刚刚梦中的情景，姜曜灵决定先收一点利息。
“既然现在韦府放松了对我们的进出限制，绿萼，等你办完韦淮安这事，就哪天找个机会把姜道全的腿打折了，意外也好人为也罢，你自己去揍他也行，只两点，不要叫人发现是你干的，腿不要彻底弄断。”
她眸中戾气翻涌，姜道全之前亲手打断了她阿娘的腿，现在也应该自己尝尝这痛苦，一次断腿之苦算什么，她要他反反复复受折磨！
她之前没想着对姜道全动手，是怕他出事的时候她还没有找到靠山，本朝没有女户，无父母宗亲无丈夫子嗣的女子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而她的亲人们都想要她好好活着。
所以她暂时按下了仇恨，精心挑选夫婿，打算等及笄出嫁后再动手。
后来所嫁非人，韦府一直限制约束着她，也是个靠不住的，复仇计划只能一再拖延。
若不是今日这见血之事，她恐怕就要一直被局限在思维误区了。
官位与名声固然是姜道全最重视的东西，一旦失去他会痛彻心扉，但是□□之痛也是不容忽视的。
这么一想她以前真是过于仁慈，让姜道全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可恶！
绿萼应声：“放心吧小姐，早看那老家伙不顺眼了，要不是怕坏您的事，我早就给他套麻袋了。”
“对了，明日你们一起从我私库里挑一些上好的补品，还有江南那边进来的那块暖玉，加上那几款苏绣的抹额，都送去周府。莫要张扬，尽量避着韦府的人。”
周家仅有周清和与他的祖母穆老夫人，穆老夫人年事已高从不参与外面的应酬交际，因此周府算是没有女眷主事，也甚少有女眷上门拜访。
尽管本朝风气已算开放，但整体上依旧对女子苛责，若无夫家相伴，独身一人去无女眷的府上，会惹上非议。
再说了她也不想让韦府注意到今日发生的事，所以送谢礼这事还是低调进行，让玉兰绿萼走一遭。
“不过我不亲自去还是显得有些轻浮，等我再附上一封书信解释一二，你们去了之后要恭敬一点，替我真诚道谢。”
“好勒小姐，还有其他的吗？”“嗯，你让我想一想……这样，绿萼再去书庄走一趟，挑几本关于兵法的孤本回来。”
玉兰和绿萼都瞪大了双眼：“小姐，这孤本您要送去？孤本诶！”
姜曜灵好笑地摇摇头：“当然不是，书庄虽然是我的，但是我还想着日后还给许家，现在不过是送男子礼物不好送，就拿几本兵法孤本出来，我手抄后将手抄本作为礼物送去。”
许家诗书传家，收藏古籍孤本众多，四年前许家蒙难之时，将所有藏书都给了不会被波及到的出嫁女许砚霜手里，许砚霜死前又将这些藏书留给了姜曜灵，为此姜曜灵还特意弄了个庄子专门聘人保管这些书籍。
玉兰和绿萼听了解释这才松了口气，她们也是跟过小姐读书习字的，自然知道孤本的珍贵，送出去一本都觉得心疼。
此时外面夜色已深，这几天两人都忙前忙后照顾她，眼底生出了一片青黑之色，叫姜曜灵看着都有点心疼，连忙道：“好了，我没事了，你们都回房去睡，不用守着我。”
玉兰和绿萼不肯，现在小姐还受着伤，怎么能不守着。
但姜曜灵很坚定：“都听我的，这几日你们都没怎么休息好，明日还要帮我办事，不养足精神怎么行？再说了我这会也想自己一个人静静，真不用你们守着，快去吧。”
两人自然拗不过姜曜灵，只能无奈地退下，哎，小姐有时候太体贴了也不好。
过了会，姜曜灵披衣而起，从衣柜深处扒拉出一个带锁的小箱子，里面装了些保密之物，上面有着重光公主谢韶仪的印信，就算哪日她有什么意外，别人也不敢擅动此物。
“咔哒”一声，箱子打开，姜曜灵从最底下翻出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是谢韶仪和亲前给她的，上面都是精选挑选出来未婚男子，家室背景，年龄爱好，身体情况，有无妾室通房等十分详细，本来与之配套的还有一大卷对应的人物画像，但是因为出嫁后不好再带着，都被她送到庄子里去了。
未出嫁前，她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对这本册子进行删减，本打算是年岁到了再好好选选的，哪成想……
这物她带过来本只想作为一个思念谢韶仪的物件，现在倒是又可以用上了。
姜曜灵熟稔地直接翻到最后，按照谢韶仪的说法，这册子越往前的就是越好的夫婿人选，越往后的就是越差的。
至于评判标准嘛，最重要的就是容貌，因为谢韶仪本人是个实打实的颜控，再加上当时她即将和亲早已知晓那西羌王的相貌，便想着既然自己夫君不好看，那就肯定得为自己的妹妹挑个容貌上佳的夫婿。
现在姜曜灵的夫婿韦淮安算得上风度翩翩，但是再好的容貌也挡不住她想弄死他的心。
册子的最后的一页，上面赫然写周清和的名字。
当时的谢韶仪振振有词：“他年纪大，足足长你七岁，你们哪有话说。面容有损，凶神恶煞一看就不会体贴人。周家没有族亲，就他和穆老夫人，嫁过去虽清净但也没人帮衬，大小事务都得你一人操持，多累。而且他还得时不时上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得守寡了，虽然可以二嫁，但这不是平添波折了吗。最重要的是这人还可能刑克六亲，不好不好。若不是下面人办事周全，这册子上都没他的份。”
但现在时过境迁，这本册子上还能选的人，其中权势最大的就是周清和，而她，最需要的就是权势。
周清和并非生得奇丑，只是与京中推崇的俊秀斯文之风大相径庭。
眉如刀裁，目似深潭，凛冽中自蕴沙场砺出的金石之气，面上那道旧疤自额角斜贯而下，平添几分肃杀。
她倒不觉有碍，反觉这伤痕竟暗合某种铮铮铁骨的气韵——难怪幼时娘亲便常叹她审美的确别具一格。
至于一个人操持整座府邸的事务，对已经在韦府吃足了没有话语权的苦头的姜曜灵来说，真能掌握权力哪怕再苦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如果他上战场死了，那么作为遗孀她肯定会受到皇室恩待，报仇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了。
若是说可能会被克得英年早逝，她在乎吗？她不在乎，她的命算什么？她只在乎能不能把姜道全拖进地狱向她的亲人们赔罪！
她静静摩挲着发黄的册子，粉色蔻丹在纸上游走，最后落在墨迹分明的“周清和”三个大字上，轻轻点了点，下定了决心。
所以，就是你了。
真对不住啊，周将军。
这里提一嘴，绿萼和玉兰两个宝宝都不会配平，有点讨厌配平文学，她们虽然是奴婢的身份但也是独立的人，大结局可能会考虑让两人结伴去游历江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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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夫婿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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