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中央大街依旧如往日般豪奢喧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陶府也已从昔日郊外僻静的小院,迁入了这寸土寸金的繁华地界。
如今的陶府府院颇为气派,朱门高墙,石狮镇守,虽不及公侯府邸那般显赫,却也处处透着新贵的精致与体面,与从前是云泥之别。
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便见夏晶已领着仆从在门口等候多时。
她一身贵妇人装扮,衣裙典雅,珠钗精巧,仪态依旧是从前那般端庄循规。仆从们恭敬地簇拥在她身后,那气派架势,俨然她便是这陶府真正的女主人一般。
方才在车内,陶戈已向宋玉略述了这些年的不易。
皇权动荡时,他也未能幸免,数次被监国督察所传去问话。尤其在弛巍下狱后,凡与弛巍从前稍有往来者皆受清查,而陶戈曾出身弛巍府邸,更是重点关照的对象。幸而当年他是因过错被弛巍逐出府的,这层如同‘割席’的形势反倒让他躲过一劫。然而众人皆知,夏晶、夏莹姐妹是弛巍义妹,夏莹嫁与陶戈,夏晶亦长居陶家,这层关系终究难以撇清。陶戈本可将姐妹推出去,从而独善其身,可他不惜身陷囹圄之苦,也要全力护佑她们姐妹周全。后来万幸得友人多方奔走打点,三人最终才得以脱险。
只是,后来夏晶竟也嫁予陶戈,这却是宋玉万万没有想到的。
思绪间,车帘已被下人掀起。宋玉刚一步下车,夏晶便激动地迎上前来,亲手搀扶。
“宋玉……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夏晶话未说完,眼泪已簌簌落下。
宋玉微笑颔首,轻拍她的手背:“夏晶,我很好!”
夏晶这才掩面拭泪,挽住宋玉的手臂,一时竟忘了与身后的丈夫招呼。
陶戈却似早已习惯,浑然不觉地笑着安排仆从安置车马。
自得知宋玉去神兴宗任职的消息,夏晶便日日期盼着相见,今日早早便嘱咐陶戈务必相请,更是精心备下宴席,只盼能与宋玉一叙旧日情谊。
感受许久未见的故人真切关怀,宋玉心中暖流涌动。
众人入府的场景好不热闹,府内景致不凡,青石板路洁净如洗,两旁花草修剪得井井有条,显是经过精心打理,处处透着新兴之家的讲究与体面。
一行人刚至垂花门前,却见一位年轻华服女子在一名神色精明的嬷嬷、两名婢女及两名小厮的簇拥下迎面走来。
那女子云鬓珠翠,衣饰亮丽,气度颇为逼人,通身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见到陶戈,女子缓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蹲身行了一礼,声音清亮地唤道:“夫君。”
宋玉心中顿时一惊,陶戈竟不止娶了夏莹、夏晶姐妹,还另有一房妻室?
陶戈对那女子倒也客气,点头应了一声。
双方就此嘘寒问暖了起来,宋玉转头诧异地看着夏晶。夏晶似习以为常那般,对于女子的现不以为意,眼神还是热络地停留在宋玉脸上。
“陶戈。”夏晶看着陶戈,平静地说道:“你若和水南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带宋玉过去了。”
“对!”陶戈似才想起一般,有些懊恼,“不能待慢了客人!”
听到这话,那女子目光一转,落在宋玉身上,眼中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笑问道:“这位姐姐瞧着面生,夫君怎不为我们引见一二?”
既然如此,陶戈便介绍道:“这位是宋玉姑娘,如今在澹书院任修撰之职,亦是我们的旧友。”随即又对宋玉说,“这位是伏水南,也是我的……夫人。我恩师伏先生的千金,昔日我身陷囹圄之时,多亏她在外多方奔走打点,方能脱险。”
伏水南听闻宋玉是神兴宗的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旋即又恢复得体笑容,规规矩矩地向宋玉行了一礼,口称一声‘宋先生’,礼数周全,无可指摘。
“回想我的父亲十几年前也在澹书院担任过侍读一职,也算和宋先生是同事吧?”伏水南笑着说。
宋玉亦是拱手回礼,口回‘不敢当’。心中暗忖,伏峥十几年前在澹书院任职没错,但如今伏峥早就成为神兴宗里的前辈大拿,以自己的资历,哪能和他相提并论。
看到宋玉谦卑模样,伏水南的笑容里尽显得意。
夏晶僵着脸色把话题一转,对宋玉说:“确实是托伏大人的福,我们之前才有惊无险躲过一劫,水南可是我们的恩人。”
伏水南唇角噙着笑,眼底那点傲慢却是要溢出来了。
夏晶又接着说:“我们与宋先生难得相聚,水南不如一起做伴到榭芷阁一道用膳?”
伏水南面色微微一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随即又对宋玉笑了笑,“既是旧友叙旧,水南也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说罢,领着下人转身离去,背影挺直,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凛然感。
宋玉察觉其中气氛微妙,深感好奇。
随着陶戈和夏晶的引领,来到一处清幽静雅的庭院中。
榭芷阁的下人都做好准备,在此恭候。
一行人步入布置雅致的餐厅,得见夏莹早已在座上静候多时。
她因久病缠身,身体已经变得十分消瘦,昔日丰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面色蜡黄中透着一股灰败之气,唯有一双眼眸在见到宋玉时,倏地亮起微弱却真切的光彩。
“宋玉……”夏莹声音细弱,却难掩激动。
宋玉忙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酸涩,面上仍强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
众人各自落座,餐桌上早已摆满了珍馐美味。
席间,虽有伶俐的仆妇在旁布菜伺候,但对于照顾妹妹,夏晶坚持亲力亲为。她细致地将鱼肉剔刺,把汤羹吹温,一小口一小口地耐心喂到妹妹唇边,眼神专注而温柔。
望着这一幕,宋玉忽然明白了夏晶为何会选择也嫁给陶戈。
方才那惊鸿一瞥的伏水南,显然不是易与之辈,而以夏莹如今这般孱弱的身子与心性,绝非其对手。若夏晶仅以姐姐的身份介入陶家内宅之事,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唯有她也嫁进来,并且牢牢占据当家主母之位,才能名正言顺地护得妹妹周全。
看着夏晶对妹妹无微不至的照料,宋玉心中为这份深厚的姐妹之情深深感动,却又因明了夏晶此举背后的牺牲而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她清楚地知道,夏晶的心从未属于陶戈……
这满桌的佳肴美味,此刻在宋玉口中,却品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苦涩滋味。
月上中天,清辉洒落皇城中央大街。宋玉拜别陶府,所幸她的居所也在这条街上,相距并不算远。
陶戈坚持亲自相送,二人未乘马车,踏着月色缓步而行。夜晚的街道两旁虽有零星商贩点缀,但因时局特殊,远不如往日热闹,显得有些冷清寂寥。
沉默片刻,宋玉实在忍不住叹道:“伏水南可是伏峥的掌上明珠啊!”
陶戈似乎有些汗颜,“是,拜入师门时,便已结识了她,承蒙错爱。”他解释道:“娶她着实愧对小莹,但她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她执意嫁我也是为我和小莹解决困局,实在不得已啊。”
听详情繁杂,宋玉也算理解,仔细端详陶戈,深觉从前那水中少年的阳光与真挚早已褪去,现在的他沉稳干练,颇有几分皇城人物的捉摸不透。
想来也是应该,他不仅入了神兴宗,天降机缘还让他浸染朝廷,以后该会成为不寻常的人物。
“也是怪我,当时事务繁忙,家里不能兼顾,夏晶之所以会嫁给我,深怕小莹受了委屈。但我与她也只有夫妻之名,也说好日后……时机到了,会与她和离。”
陶戈说到此处,宋玉不由一惊,心中解惑,刚刚所见榭芷阁一切,不管是人手或是资源,都紧着夏莹所用,他待夏莹是真的极好。只是夏莹先天体弱,身体日渐衰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起码陶戈是真心实意为了夏莹,宋玉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宋玉。”陶戈忽然说道:“关于弛巍再度被监禁的消息……还望你不要透露给她们。”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上次弛巍下狱,就已让她们忧心忡忡,夏莹的病更是因此反复发作。如今更不敢让她知道弛巍修为被废、乃至……身死的传闻。”他顿了顿,虽知那是谣言,语气却依旧凝重,“但弛巍此番确实因什么事被捕你也知道,现在被看管得极为严密。”
宋玉凝神静听,心知陶戈所知甚详,必有特殊的消息来源。
她忍不住追问,“可知他被关在何处?”
陶戈面露犹豫,似乎不愿多言。
宋玉立刻保证,“我绝不会透露半分,只求个心安罢了!”
陶戈自然是信她的,终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他被送进了‘暴房’……”
宋玉心中一滞,脑海里瞬间想起盛徽宇从前在暴房里豢养的‘妖魔鬼怪’。
陶戈看向宋玉,语气转为告诫,“听我一句劝,别再插手弛巍的事了。你如今前途安稳,实在不该再为此犯险。”
宋玉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却又违和地轻声应允,“我明白。”
“啧!”陶戈皱着眉,是看穿的宋玉的敷衍,知她这性子如今还未曾改变,就没再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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