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极速之名[番外]

“所以呢?”谢临风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赛道上可没人给他调教完美的赛车。”

赛道上,GT3的引擎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谢江的额头抵着方向盘,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赛服上。1分39秒27——已经是第五次尝试了,距离父亲的要求还差1.3秒。

耳机里传来谢临风冷静的声音:“三号弯出弯速度太保守。”

“这破车转向不足!”谢江咬牙切齿。

“2014年匈牙利站,我用转向不足的车拿了杆位。”

谢江猛地捶了下方向盘。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哪场比赛——那场传奇战役被收录在每一个赛车教学视频里,谢临风用近乎自杀的晚刹车弥补了赛车的缺陷。

深呼吸。再来。

第六圈,他在四号弯尝试更激进的走线,后轮蹭到路肩的瞬间,整台车失控旋转。

刺耳的摩擦声中,GT3狠狠撞上了轮胎墙。

“这就是你说的准备充分?”

维修区里,谢临风检查着撞变形的车尾,声音冷得像冰。

谢江的膝盖在发抖,但不是因为疼痛。他盯着父亲检查车架的背影,突然说:“你当年不也是十八岁进的F2?”

谢临风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拿了亚洲F3总冠军。”他头也不回地说,“而且是用最烂的车队预算。”

“那如果我今年拿下亚洲F3冠军呢?”

谢临风终于转过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谢江半边身体。父子俩隔着满地的零件碎片对视,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火药味。

“行啊。”谢临风突然笑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从现在开始到赛季结束,我给你当工程师。但要是拿不到冠军——”

“我就乖乖去读大学。”谢江梗着脖子。

“不。”谢临风摘下手套扔进工具箱,“你要当着全车队的面,说‘我爸是对的’。”

深夜的车库亮如白昼。

江羡端着夜宵推门进来时,看见父子俩挤在电脑前,谢临风正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的数据图。

“这里,你的刹车点比最快车手晚了3米,但入弯速度反而慢了5公里。”

“因为轮胎衰减——”

“所以要在第二段就调整胎压。”谢临风调出另一组数据,“看这个紫色区间,这才是黄金走线。”

谢江突然抬头:“这是你的驾驶数据?”

“2009年日本站排位赛。”谢临风轻描淡写地说,“那年我开的车比你现在这辆还烂。”

江羡把三明治放在工作台上,悄悄退了出去。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儿子凑近屏幕时,谢临风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亚洲F3第三站,暴雨如注。

谢江的赛车在发车时被撞掉前翼,跌至队尾。车队电台里一片哀嚎,只有谢临风的声音依然冷静:

“现在听好。用四档过九号弯,把ERS电量留到直道末端。”

“可是规则规定——”

“规则没规定不能赢。”谢临风打断他,“雨战是谢家的传统,别忘了你姓什么。”

最后五圈,谢江像疯子一样连续超车。当他的赛车溅着水花冲过终点线时,解说员几乎喊破了嗓子:

“难以置信!从第二十一位发车到冠军!谢江创造了亚洲F3的历史!”

领奖台上,少年把香槟对准摄像机镜头:“这个冠军献给我的工程师——老谢同志!”

庆功宴后,谢临风独自在阳台抽烟。

谢江走过来,递给他一个U盘:“你的2009年数据……我做了新的分析。”

谢临风挑眉:“发现什么了?”

“你当年在铃鹿的最后一个飞驰圈……”谢江顿了顿,“其实可以再快0.5秒。”

“哦?”

“你在出十五号弯时收了一脚油。”谢江直视父亲的眼睛,“为什么?”

夜风拂过,谢临风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突然笑了:“因为看台上坐着一个傻姑娘,我怕她担心。”

谢江愣在原地。

“所以,”谢临风掐灭烟头,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现在能理解我为什么拦着你了?”

少年突然红了眼眶。他想起母亲珍藏的那些照片,想起父亲每次看他比赛时攥紧的拳头,想起那个雨夜医院里颤抖的拥抱。

“我会拿下世界冠军。”谢江的声音有些哑,“替你,也替我自己。”

谢临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往屋里走:“明天九点,红牛领队约了视频会议——记得穿正式点,别丢我的脸。”

门关上的瞬间,谢江听见父亲又补了一句:

“还有,告诉你妈……今晚我睡沙发。”

4.首胜

F2赛季第三站,巴林国际赛道。

夜赛的灯光将沥青赛道照得发亮,炽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轮胎摩擦后的焦味。谢江坐在驾驶舱内,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耳机里传来车队工程师冷静的汇报:

“气温28度,赛道温度35,风速稳定。阿江,保持节奏,你前面只有汉斯了。”

谢江盯着前方那辆蓝白相间的赛车,嘴角微微扬起。汉斯·克莱门特——本赛季的积分榜第一,也是围场内公认的最难缠的车手之一。

“最后一圈,差距0.8秒。”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收紧。

——再快一点。

三分钟前,谢临风的声音突然切进车队频道。

“阿江,汉斯会在Sector 2防守内线,别被他带偏节奏。”

谢江一愣,随即笑了:“爸,你不是说这场不插手吗?”

耳机那头沉默了一秒,谢临风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你妈逼我来的。”

谢江几乎能想象到父亲坐在车队指挥室,一脸不情愿却又忍不住盯着数据的样子。

“专心比赛。”谢临风最后丢下一句,切断了通讯。

谢江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前方的赛车上。

——那就赢给你看。

最后一圈,T11弯道。

谢江紧咬汉斯的车尾,寻找超车机会。汉斯的防守极其严密,几乎封死了所有可能的线路。

“差距0.5秒,还有三圈。”工程师提醒道。

谢江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汉斯的刹车点上——对方每次入弯都会稍微早刹一点,这是他的习惯。

——就是这里!

谢江猛地加速,在汉斯刹车的一瞬间,赛车如利箭般刺入内线。两辆车几乎并排冲过弯心,轮胎擦出刺耳尖啸。

“漂亮!”车队频道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可就在谢江即将完成超越的瞬间——

“砰!”

右后轮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赛车猛地一歪。

“爆胎了!右后轮爆胎!”工程师的声音陡然拔高。

谢江的视野剧烈晃动,方向盘在手中疯狂震颤。他死死咬住牙,本能地反打方向,控制住失控的赛车。

“退赛吧,阿江。”工程师的声音透着无奈,“轮胎撑不到终点了。”

谢江盯着仪表盘上闪烁的警告灯,没有回答。

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谢临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江。”

谢江呼吸一滞。

“你记不记得,我当年在铃鹿爆胎的时候……”

谢江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父亲那场传奇之战——谢临风在最后一圈爆胎,却硬是靠着残破的轮胎冲过终点,拿下冠军。

“切三档。”谢临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走赛道最脏的那条线。”

谢江笑了。

——那就疯一把吧。

赛车拖着爆裂的右后胎,在赛道上划出一道歪斜的轨迹。谢江降档减速,车身剧烈颠簸,但他死死稳住方向盘,让赛车贴着赛道边缘——那条几乎没人会走的、布满橡胶颗粒的“脏线”。

汉斯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明显愣了一下。

“他疯了吗?!”汉斯的工程师在频道里惊呼。

但谢江没有减速。

爆胎的赛车在极限状态下反而更轻、更灵活,他利用这一点,在最后一个弯道硬生生挤进内线。

两辆车几乎同时冲过终点——

“P1!!谢江!P1!!”

车队频道瞬间炸开,工程师的吼声几乎震破耳膜。谢江瘫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直到安全车引导他回到维修区。

他摘下头盔,耳边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抬头看向大屏幕——

1. 谢江(中国)

2. 汉斯·克莱门特(德国)

0.3秒

谢江咧嘴笑了。

颁奖台上,香槟喷涌而出。谢江举起奖杯,目光扫过台下——谢临风站在车队后方,双臂抱胸,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谢江知道,他爸现在肯定在心里狂笑。

赛后采访,记者迫不及待地把话筒递过来:

“最后一圈爆胎,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谢江擦了擦脸上的香槟,笑道:

“我爸爸告诉我——‘走最脏的那条线’。”

记者一愣:“谢临风指导你的?”

谢江眨了眨眼:“嗯,虽然他刚才在耳机里骂了我二十句脏话。”

全场哄笑。

回到酒店,谢江刚推开门,就被一罐冰可乐砸中胸口。

谢临风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错哪了吗?”

谢江接住可乐,挑眉:“赢太慢了?”

谢临风抄起抱枕砸过去:“爆胎了还敢全油门?!万一失控撞墙怎么办?!”

谢江轻松躲开,笑嘻嘻地凑过去:“这不是没事嘛。”

谢临风瞪了他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低了下来:

“臭小子。”

谢江鼻子一酸,赶紧灌了口可乐掩饰。

手机震动,江羡发来消息:

“你爸刚才看比赛的时候,把战术板捏裂了。”

附赠一张照片——谢临风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谢江笑出了声,把手机递过去:“爸,你表情管理太差了。”

谢临风瞥了一眼,耳根微红,恼羞成怒地抢过手机:“睡觉去!”

谢江大笑着溜进房间,关门的一瞬间,他听到父亲低声嘟囔:

“干得不错。”

他靠在门上,嘴角高高扬起。

——这才是最好的奖杯。

5.阴影

摩纳哥站的赛道在暴雨后泛着冷光。

谢江的赛车在弯道失控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前轮锁死,尾翼擦过护栏,车身在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腾空翻转——

观众席的尖叫被引擎的咆哮淹没。

江羡猛地从VIP包厢站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她身旁的谢临风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情绪。

直播画面切到多角度回放:赛车在空中翻转两周半,狠狠砸向轮胎墙。

“驾驶员舱完好!谢江正在自主脱困!”解说员的声音发颤。

当少年自己推开变形的车门,对着医疗队比出大拇指时,江羡才发觉自己咬破了嘴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她颤抖着去摸手机,发现谢临风的手比她更冰。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让谢临风想起七年前那场改变人生的车祸。

他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窗看见儿子额角的纱布,护士正在调整点滴。谢江低头刷着手机,嘴角还有笑意——就像当年躺在ICU的自己,为了不让江羡担心,硬撑着插满管子也要开玩笑。

“不进去?”江羡把热咖啡塞进他手里。

谢临风摇头,咖啡纸杯被捏得变形。

他记得太清楚了。

挪威站,同样的雨天,同样的护栏撞击。那时他满脑子都是“终点线后要跟江羡求婚”,却在昏迷前最后一秒看见戒指从赛车服口袋飞出去,滚进血泊里。

“你当年……是怎么撑过来的?”江羡突然问。

谢临风盯着自己虎口的疤——那是复健时摔碎玻璃杯留下的。

“想着你。”他哑声说,“想着必须醒过来,不然某个傻子要哭晕在ICU门口。”

江羡踢他一脚,眼圈却红了。

病房里,谢江正在看比赛录像。

门被推开时,他迅速锁屏,但谢临风还是瞥见了画面——日本站,自己因0.3秒之差痛失冠军的经典镜头。

“研究黑历史?”谢临风拖了把椅子坐下。

“研究你怎么在爆胎情况下保住的亚军。”谢江咧嘴笑,牵动伤口又“嘶”了一声。

谢临风扔给他一罐冰可乐:“当年可没这待遇。你奶奶直接带鸡汤杀到车队,当着全队骂我找死。”

“遗传嘛。”谢江单手开罐,突然压低声音,“爸,其实我手机里……”

他划开相册。

谢临风呼吸一滞。

那是江羡从未给他看过的照片:昏迷中的自己左手打着石膏,无名指却固执地勾着婚戒;另一张是复健时,他满头大汗地对着病房镜子练习单膝跪地——戒指藏在病号服口袋里。

“妈设了密码,但我六岁就破解了。”谢江得意地挑眉,“她有个相册叫《我的勇士》,全是这种——”

谢临风夺过手机。

下一张照片让他喉咙发紧:刚能下床的自己趴在病房地上,颤抖的手正够向床底——那枚滚落的求婚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深夜,谢江被伤口疼醒,发现父亲坐在窗边看赛道图纸。

“睡不着?”谢临风头也不回。

“您不也是。”谢江挣扎着坐起来,“当年……您怕过吗?”

月光把谢临风的轮廓镀成银色。他沉默太久,谢江以为不会得到答案了。

“怕。”

这个字轻得像叹息。

“怕再也见不到你妈,怕她余生都活在‘如果当初拦住我就好了’的悔恨里。”他转身,眼底有谢江从未见过的水光,“所以你现在懂了?为什么我反对你开F1。”

谢江攥紧被单。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偷听到父母在车库的争吵——

“你明知道赛道多危险!”

“可那是他的梦想!就像当年没人能拦住你一样!”

“要是哪天我真出事了……希望有人能像妈对您那样,把我骂醒。”

次日查房,医生发现父子俩挤在陪护床上熟睡。

谢临风的手臂横在儿子胸前,是个保护的姿势;谢江手里还攥着那对戒指,而父亲的无名指上,旧婚戒微微发亮。

江羡用手机拍下这一幕。

《我的勇士》新增照片:2023年5月7日,摩纳哥。

6.巅峰

阿布扎比的夜空被霓虹点亮,亚斯码头赛道宛如一条蛰伏的钢铁巨龙。

谢江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锁屏是七岁时和父亲在卡丁车场的合影。那时谢临风蹲着与他平视,大手按在他头盔上,嘴角带笑,眼里却藏着担忧。

“睡不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谢临风拎着两罐冰可乐走过来,易拉罐上的水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扔给儿子一罐,自己靠在窗边“咔”地拉开拉环。碳酸气泡炸裂的声音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

“老头。”谢江突然开口,“你当年最后一战……紧张吗?”

谢临风喉结滚动,咽下一口汽水:“比你现在抖得厉害。”他故意晃了晃罐子,琥珀色液体溅到谢江手背上,“不过——”

冰凉的触感让谢江一激灵。抬头时,父亲的手指正戳在他眉心。

“怕输的人,连踩油门的资格都没有。”

窗外突然炸开一簇烟花,照亮谢临风眼尾的细纹。谢江这才发现,父亲另一只手里攥着个陈旧的头盔护目镜——那是他首冠时的装备。

正午阳光将沥青赛道烤出扭曲的热浪。谢江钻进驾驶舱时,机械师突然塞给他一张纸条。

“最后一个弯走外线——你妈说的。”

字迹潦草得像医疗处方,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谢江差点笑出声,抬头望向VIP包厢。江羡正举着望远镜朝这边看,见他望来,干脆利落地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爸妈真够呛。”队友在无线电里吐槽,“一个在场边吼得比工程师还响,一个直接传小纸条——”

引擎轰鸣淹没了后半句话。五盏红灯依次亮起,谢江的拇指在方向盘换挡拨片上轻轻摩挲。

砰!

二十辆赛车如离弦之箭射出。谢江的起步堪称完美,但卫冕冠军马库斯更胜一筹——对方像预判了所有路线,始终卡住内线。

“别硬拼。”谢临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背景音里夹杂着江羡的怒斥,“让他半秒!”

谢江咬牙松了油门。

比赛进行到第53圈,谢江与马库斯的差距缩小到0.8秒。亚斯码头赛道最险恶的21号弯近在眼前——三年前谢临风就是在这里爆胎退赛,与世界冠军失之交臂。

“轮胎撑不住了。”工程师急促警告,“建议保胎!”

谢江的视线掠过计时器。还差0.5秒。

耳机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谢临风低沉的声音:“阿江,还记得你第一次开卡丁车吗?”

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岁的他踮脚才能踩到踏板,父亲蹲在赛道边吼:“看准弯心!别怂!”

“你说赛车是……”谢江不自觉地接话,手心在方向盘上沁出汗。

“——因为追风的时候,最能看清自己想要什么。”

21号弯的广告牌在视野里急速放大。马库斯习惯性切向内线,谢江却突然猛打方向盘。

外线!

全场惊呼中,红色赛车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贴住护栏。轮胎与赛道边缘的白线仅差毫厘,火星在金属摩擦间迸溅。马库斯显然没料到这种自杀式超车,下意识往外侧避让——

就是现在!

谢江油门到底,赛车如嗜血的鲨鱼般挤入内线空隙。两车后轮相撞的刹那,他听见父亲在耳机里嘶吼:“压住!”

当谢江的赛车率先冲过终点线时,大屏幕上的0.03秒差距让解说员破了音。

“谢江!谢江!中国车手首夺F1世界冠军——等等!他在干什么?!”

本该驶向颁奖区的赛车突然拐进维修通道。谢江跳下车,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拽下头盔冲向观众席。

谢临风正撑着栏杆往下探身,就被儿子扑了个满怀。

“老头……”谢江的声音闷在父亲肩窝里,混着汗水和机油的味道,“你的冠军。”

镜头捕捉到谢临风通红的眼眶。他抬手想揉儿子头发,却最终只是重重拍了下他的后背:“臭小子……”

江羡不知何时挤到前排,举起手机对准父子俩:“笑一个!”

快门按下的瞬间,谢江突然抢过父亲手里的旧护目镜戴在头上,而谢临风正偷偷用袖口擦眼睛。背景里,方格旗与烟花将夜空染成金红。

窗外,阿布扎比的月光洒在冠军奖杯上,金属表面倒映着三代人的影子——意气风发的少年,眼角带笑的中年夫妇,以及玻璃反光里,那个五岁男孩偷偷摸方向盘的剪影。

7.传承

领奖台的聚光灯灼热刺眼,香槟的金色泡沫飞溅在空气中,全场观众的欢呼声如浪潮般席卷而来。谢江站在最高处,奖杯沉甸甸地压在掌心,他的视线越过闪光灯和人海,望向观众席——

他的父亲,谢临风,那个曾经在赛道上无所畏惧的男人,此刻正死死攥着栏杆,指节发白,眼眶通红。江羡站在他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无声的支撑。

谢江深吸一口气,举起奖杯。

“这个冠军——”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整个赛场,微微发颤,却坚定无比,“属于我的父亲,谢临风。”

大屏幕瞬间切换到观众席的特写。谢临风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江羡笑着搂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谢临风却只是摇头,抬手狠狠抹了把脸。

——那是谢江第一次见到父亲哭。

记者们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

“谢江!最后一圈的超车简直不可思议!当时你在想什么?”

谢江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冠军戒指——那是谢临风当年求婚的同款,内侧刻着父母的名字。他笑了笑:“其实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是我爸的声音。”

“他说了什么?”

“他说——”谢江顿了顿,眼神微微放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生死时速的弯道,“‘阿江,赛车最怕的不是输,而是不敢赢’。”

全场寂静了一秒,随后闪光灯疯狂闪烁。

一位资深记者轻声感叹:“这简直……像是命运的轮回。”

谢江看向他,忽然笑了:“不,是传承。”

推开更衣室的门时,谢江愣住了。

谢临风独自坐在长凳上,手里拿着他小时候的卡丁车头盔——红黑相间,侧面歪歪扭扭地贴着一张卡通贴纸,是五岁的谢江自己画的“冠军奖杯”。

“爸?”谢江轻声叫他。

谢临风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懒散的笑:“臭小子,最后一圈超车那么冒险,万一——”

“没有万一。”谢江打断他,走过去坐下,肩膀贴着父亲的肩膀,“因为是你教我的。”

谢临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力道大得像是要掩盖什么情绪:“……比你老子强。”

谢江鼻子一酸。

他记得小时候,谢临风总爱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表达感情——他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时,谢临风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拍趴下,却笑得比谁都骄傲:“好小子!不愧是我儿子!”

现在,他终于听懂了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

江羡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虽然大部分是外卖,但她坚持要煎牛排,理由是“庆祝必须要有仪式感”。

谢临风开了瓶珍藏多年的红酒,倒进三个杯子,推到谢江面前时却突然皱眉:“等等,你明天还有采访,不能喝。”

谢江目瞪口呆:“爸!我都拿世界冠军了!”

“冠军也得听老子的。”谢临风理直气壮地把酒杯挪走,换成了果汁。

江羡在一旁笑出声:“行了,你二十五岁的时候醉得抱着电线杆喊我名字,还好意思管儿子?”

谢临风:“……”

谢江爆笑,趁机偷喝了一口红酒,被谢临风瞪了一眼,却罕见地没再阻拦。

餐桌上渐渐安静下来。谢临风忽然开口:“阿江。”

“嗯?”

“那个弯道……”谢临风盯着酒杯,声音很低,“我当年没敢那么切。”

谢江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二十年前,同样的赛道,同样的决胜圈,谢临风因为保守了0.1秒的刹车,与世界冠军失之交臂。

“我后来无数次做梦都在想,如果当时再狠一点……”谢临风抬起头,眼神复杂,“你今天证明了我没错。”

谢江喉头发紧。

他想起自己冲线那一刻,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不是车队的欢呼,而是谢临风沙哑到几乎破碎的一句:“好样的。”

原来那不是夸赞,是释怀。

深夜,谢江睡不着,溜达到自家车库——那里停着两辆车:他的冠军赛车,和谢临风退役前的最后一辆战车。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两辆车上,像是给它们镀了一层银边。

“就知道你在这儿。”

谢临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江回头,看见父亲披着外套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准你喝了?”谢江挑眉。

“嘘,别告诉她。”谢临风扔给他一罐,自己靠在车头前,“怎么样,当冠军的感觉?”

谢江拉开拉环,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手指:“像做梦一样。”

谢临风笑了:“等明天醒来,发现奖杯还在床头,就会觉得踏实了。”

父子俩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酒。谢临风突然说:“我退役的时候,其实挺不甘心的。”

谢江转头看他。

“不是为那个没拿到的冠军。”谢临风望着自己的赛车,眼神温柔,“是怕再也没人记得,谢临风曾经有多快。”

谢江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他想起小时候躲在门后,偷听父母聊天——江羡轻声问:“真的不后悔退役?”谢临风回答:“有你,有阿江,我赚大了。”

当时他不懂,现在终于明白:父亲把未完成的梦想,小心翼翼地藏进了他的摇篮里。

“爸。”谢江突然站起来,走到那辆旧赛车旁,拍了拍车身,“明天陪我跑一圈?”

谢临风怔了怔:“什么?”

“你用你的老伙计,我用我的新车。”谢江笑得狡黠,“让我看看传说中的‘赛道野狼’到底有多快。”

谢临风的眼睛亮了起来。

黎明前的赛道空无一人,两辆赛车并排在起跑线上。

江羡裹着毯子坐在看台,无奈又纵容地看着这一幕。

引擎轰鸣的瞬间,谢临风摇下车窗,对儿子喊了最后一句话——

“记住,你永远是谢江,不是第二个谢临风!”

谢江大笑,踩下油门。

两辆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去,在晨光中划出两道并行的弧线,仿佛时光在此刻重叠——

一个是过去的传奇,一个是未来的星辰。

而他们之间,是永不褪色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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