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听到王择举第二次出来找水的时候苏依戴上了耳塞,睡得安慰。
清晨,天色将亮未亮,苏依起床时,王择举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看起来一夜没睡,脸色疲惫,眼下青黑,手机放在腿上单手打着字,不时停下拿起右手边茶几上的水杯含一口水在嘴里。
水杯的玻璃壁上凝结着水珠,放下时化成小块的冰在水里叮当作响。是他觉得自来水不够冰,半夜用冰箱冻的。
苏依瞥了一眼他撅起的嘴,一夜过去,王择举的嘴唇上长出了几个水泡,在撅嘴动作的挤压下显得油光透亮。能看出水泡的异物感让他有些不适,烦躁地皱着眉。
王择举低头盯着手机,转移注意力。苏依放轻脚步靠近了些,能看到一点他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有来有回,属于王择举的右侧还有个刚发出的红包。
“大哥,早上好。”苏依出声打着招呼。
王择举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机扣在腿上。看到苏依近在咫尺,他含糊地点了点头,咕嘟一声把嘴里的水咽下,张嘴道:“扰好。”
声音又小吐字又含糊,苏依思考了下才明白他说的是“早上好。”
她啧啧摇头:真可怜,王择举现在的舌头就像横在嘴里的砖石,口腔内壁却是薄薄的一层纸,彼此相安无事还好,碰到了就会破开口子。
曾经爱大声喊话的人,现在连张口都困难了。苏依笑了笑。
套上围裙走向厨房,边走边用纤长的手指在腰后系了个蝴蝶结。坐在沙发上的王择举刚要含口水,视线不自觉被那勾勒出的纤柔腰肢所吸引,张着嘴转头追看。
他还待顺着蝴蝶结往下打量,苏依突地转过了身,拿着银亮的不锈钢锅铲一铲子向他的方向抡来。
王择举:“!!!”偷看被发现了!?
他慌忙躲避着。
苏依看着柔弱,动作却快得惊人,不锈钢锅铲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银光,瞬间拍在了王择举头顶——的墙上。距离他脑袋只隔了两三厘米的距离。
王择举震惊了。
他大张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苏依。
为了躲锅铲已经在沙发上仰倒,嘴上的水泡在慌乱间被挤破了,组织液顺着嘴角流下,看起来一脸痴呆相。
苏依拿回锅铲后看了看,从背面扯下一只深棕色的蟑螂。蟑螂的六条腿在生命的最后抽动着僵直,直指向王择举的方向,仿佛在埋怨他躲开。
苏依捏着蟑螂须晃晃,眯着眼对王择举笑着说:“不好意思呀大哥,我打蟑螂。”
日头渐升,小区里行人多了起来。苏依趁着早上凉爽出门买菜。王择举也跟着出了门,不知是去看烫伤还是去找工作。
走在两边栽种着垂绦柳树的长街上,苏依买完菜往家走,却在一处繁茂的树荫下看到了王择举。他拎着白色塑料袋,里面看样是些药品,正竖着眉毛怒气冲冲跟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嚷些什么。
借着树干的遮挡,苏依停下脚步,听了听,越听越是皱起眉头。王择举带着怒气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动物喊叫,任谁来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附近的过路人在听到他高声的叫唤后纷纷侧目,看疯子一样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绕出了几米远。
站在王择举对面的墨镜男显然也听不懂,嘴都抿成了白色,在又叫王择举重复了一遍后,苏依看到他表情越皱越紧墨镜都挡不住眼里溢出的疑惑。
可能是疑惑过于明显,王择举终于发现了从始至终没跟墨镜男沟通上,皱着眉想了想,掏出手机开始打字交流。
他打几个字调转屏幕。
墨镜男看过后点点头,张了下嘴又闭上了,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来。
长长的柳条偶尔被汽车驶过的风抽到二人脑袋,他们就这样低着头,站在与对方间隔不足一米的地方,互相打字看对方的手机屏幕。
不时还嗯嗯唔唔,摇头点头几下。
苏依:……墨镜男刚还会说话的啊。
有小孩从她身边跑过,嚷着让小伙伴一起来看“傻子”。苏依怕被发现偷听——主要是怕被路人发现她与其中一个“疯子”认识,赶紧走了。
走到小区门口的水果店,苏依路过被摆在外面展示的鲜红多籽的大石榴吸引住,进店挑了几个。
付钱时看到表姐发来的信息:[妹,我今天从家乡过来签卖房手续,顺便把你要的东西捎来了,孩子们刚出生,我急着回去,你来拿吧。]
苏依回了句[收到],并发了两个鼓掌的小表情,表示对她家有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与羡慕。
匆匆回家,把菜肉和水果放进冰箱后,苏依立刻出发去找表姐。
早早出门想避开的大太阳到底是没有避开,大地上热浪一阵接着一阵。苏依拎着装有家乡特产:蚕蛾的麻袋和一个黑罐子,回到了家。
进了屋她把麻袋靠墙放下,袋里发出扑棱棱的声音,外表鼓动了几下倒在地上。苏依带着黑罐子进入厨房,把原先的调料罐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装有满满调料的罐子放到里面。
完事后,她坐在餐椅上擦了擦鼻尖的汗珠,尽管比常人耐冷耐热,但将近四十度的气温,在大自然请客的免费桑拿里,她依然会出汗。
不容易出汗的人偶尔沾上点汗液会更觉粘腻不适,苏依拿上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个澡。
回身关门前,看到了门口躺平的麻袋,蚕蛾们时不时躁动几下。想到王择举还没回来,万一进门踩到……
苏依认命地放下衣服:先安置好它们吧。
家乡的蚕蛾有别于其它地方的,每只都变异般有七八厘米长,一个个又粗又胖。
家乡人叫它们“卵蚕蛾”,因为它们整个身体最显眼的是肚子,透过被撑得薄薄的皮能看到里面有满满的,像米粒一样的卵,卵成百上千挨挨挤挤地团在一起,随着蚕蛾的身体活动,在皮下一鼓一鼓的来回滑滚着。
就是这些让密集恐惧症看到起鸡皮疙瘩的卵,使得蚕蛾吃起来会有种特别的口感,咀嚼时每一颗都会爆出脆响,噼里啪啦像在嘴里放鞭炮一样。
好看好吃又喜庆,在苏依家乡是有特殊寓意的美食。
依次剪去蚕蛾们不停抖落鳞粉的翅膀,苏依空出一个橱柜,把没了翅膀只能四处乱爬的蚕蛾养在里面。柜门不会透光,空间也足够宽敞,蚕蛾们进去后趴在四周的板子上,很快不再乱动了。
苏依放下了心,这样就能安全养到老公回来了。
她走出厨房,吹了吹从发簪上散落的一缕长发,处理蚕蛾时,手上和衣服上都粘到了鳞粉,正好一起洗干净。
关上浴室的门,苏依拔下银簪,任由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垂落至腰间。调试几下水温后她站到花洒下,拉上了浴帘。
水流哗哗落下,她仰着头,清透的水流经几道蜿蜒,迸溅而出的水珠打在浴帘又落到地面,水汽开始蒸腾弥漫。
不一会,白雾就覆盖住了瓷砖还镜面。
“叮咚”
水声中,苏依隐约听到了手机铃声。她关掉花洒,看了眼洗手池上的手机,屏幕是暗着的。
“我听错了?”
怕是老公有事,苏依踮着脚尖过去看了眼,确实没有未读信息。她放下手机,回去继续洗澡。
重新拉上浴帘后,卫生间门的磨砂玻璃外出现了晃动的影子,影子静默几息,突地放大贴上了来,在圆形玻璃后呈现出一张模糊的、因用力挤压而变得扁平怪异的脸。
洗完澡苏依擦着头发走出来,开门时玻璃上的反光一闪,她注意到圆形的磨砂玻璃一侧沾染着水汽,而另一侧在来回的开关移动下会闪出油亮的痕迹。
“什么时候怎么弄脏的?”苏依虚空比划了下,痕迹中间的油污能连成个T字形。
这时入户门发出响动,王择举开门回来。苏依转头看去,发现他手上什么也没拿,柳树下见过的药袋子不翼而飞了。
王择举进门后一语不发,头也不抬只顾着低头换鞋。苏依到是盯着他看了会,然后问:“大哥干什么去了?能热成这样。”
“唔?”王择举这才抬头。
苏依指了指他的脸:“你出了很多汗,额头和鼻子都红了一片。”
王择举面色一变,一把捂住了额头。
苏依笑看着他:盯——
王择举顿了顿,习惯阴沉的脸上扯出点笑,手使劲蹭着头上的汗说:“医、运热。”
说完,他手扇着风,目不斜视地与苏依擦肩而过。
苏依看着他进入客房,眯着眼笑了起来:可你早就从医院里出来了啊。
她瞥向餐椅上挂着的,洗澡前还没有的白色药袋——你还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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