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卧房出来后,南宫煜的脸色比去休息之前还差,眼睑轻垂神情恹恹。
左知故侧倚在飞舟栏杆上,撒着灵米出神,急促的风撩动他的发梢衣角,无故生出些飘然欲仙的感觉。
他看起来训鸽很有一套,随手撒出一撮灵米,就钓得胖灵鸽撒开脚丫子来回乱跑。
圆滚滚的灵鸽尾巴后面坠着两根拖地的长羽,走起路来一颠一颠,仰头追逐着空中的灵米,很是乐在其中。
南宫煜脸上一言难尽,左知故横看竖看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啊。
“你在干什么?”南宫煜双手抱胸,疑惑发问。
左知故应声抬头,像是刚回过神来,再次漫不经心地朝灵鸽的反方向洒下一把灵米,淡淡开口:“帮它减减肥。”
顿了顿,看着灵鸽丰满的身形,他又继续补充道:“省得它哪天被人抓去炖了。”
说到这里,左知故不由扶额。
可以看出来,长成这个身形的灵鸽,平常的伙食肯定很好。
事实上,这灵鸽自出生起就被当成流光宗弟子的盘中餐饲养着,再加上它又格外能吃,能长,于是被众人寄予厚望。
要不是被人发现了特别的天赋,吃得多飞得也快,早就被宗门内那群如狼似虎的弟子们瓜分掉了。
胖灵鸽于是被使唤着在宗门内充当信使,风里来雨里去,用辛勤劳动为自己换取口粮。
然而,哪怕它已经在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了,盯着它那二两肉的人也还不在少数。
没办法,真的很少能看到圆得这么标致的灵鸽了。
在这里,不得不着重点名白凉水。
白凉水这厮欺负不了别人只能来折腾灵鸽,不单胁迫灵鸽为他奔走,还天天恐吓着要把它烤了。
胖灵鸽敢怒不敢言,绿豆眼中满含泪水,战战兢兢地为白扒皮办事。
不过它也还算聪明,知道为自己找靠山,意识到白凉水怕左知故以后,就开始上赶着讨好左知故。
春天为他衔春虫,秋天为他寄黄叶。
第一次早晨看到窗台上蠕动的灵虫时,左知故还以为是巧合,结果天天早起天天见……
左知故终于忍无可忍,逮住了做好事不留名的胖灵鸽。
乍一被左知故抓在手中时,胖灵鸽扑腾着翅膀,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它终于有救了。
灵鸽兴奋地蹭蹭左知故的掌心,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狠狠告状。
……
回忆结束得很快,左知故撒光手上的灵米,拍拍手结束这次拉练。
他并不认为,简单地跑上几个来回,对于胖灵鸽的减肥大业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不过,聊胜于无。
南宫煜看着甲板上,甩着尾巴自顾自点头啄米的胖灵鸽,不禁发出疑问,究竟是哪个天杀的连灵鸽都不放过!
首先排除左知故,这丫根本不食人间烟火。
似是察觉到了他探究的目光,胖灵鸽从进食的百忙中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南宫煜一眼,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叼起一粒灵米,摇晃着浑身的绒毛颠颠地跑到他脚边,站定不动。
南宫煜疑惑不解,迟疑地蹲下身,伸出手掌。
灵鸽探出头,送上灵米,而后矜持地点点头,自觉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靠山。
南宫煜哑然抬头,与左知故面面相觑。
左知故见状,猝然发出一声轻笑,无奈摇头。
这灵鸽讨好人的手段,还真是十几年来如一日。
还未等南宫煜摸清头脑,左知故就收敛了神情,将目光投向飞舟外。
左知故神情肃然,正色开口:“到了。”
南宫煜无法,只能先将拢在手心的那粒灵米放入储物戒。
***
“师兄!”甫一下飞舟,一道身影便飞掠着扑了过来,然后在间隔左知故一步的位置险险刹住脚步。
来人故作风流地理了理衣襟,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扇子,“唰”的打开,装模做样地扇了扇风。
白凉水一抬眼快速地和左知故肩上耀武扬威的灵鸽对视一眼,然后移开目光,笑眯眯地开口:“师兄,你来啦!”
整个人看起来闲适又飞扬,半点看不出传音中大呼救命的焦急模样。
紧接着,白凉水又看向左知故身旁的南宫煜,他刚刚清楚瞧见了,两人一同下的飞舟。
白凉水礼貌一笑,充分展现自己的友善:“这位是?”
南宫煜回以笑脸:“龙族,南宫煜。”
一边说,南宫煜一边不忘打量白凉水,这人的性格跟左知故堪称南辕北辙,很难想象,这两人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白凉水闻言,微微惊讶地睁大眼睛,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久仰大名,在下白凉水!”
说完,白凉水忍不住瞥了一眼脸色肃正的左知故,心中暗暗好奇,他家师兄是怎么跟龙族太子凑到一起的呢?
据他所知,两人之前从无交集。
白凉水心中转了两圈,没把问题想明白,索性就摆摆手不管了。
反正他师兄总比他靠谱得多,出不了什么乱子。
左知故看着白凉水这不着调,拉着南宫煜絮絮叨叨,扯半天说不上正事的样子,额角不禁突突直跳。
他无奈开口,打断白凉水的谈性:“说说看,你的剑到底怎么回事?”
白凉水的话头被生生打断,他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他的正事。
“对了,我的剑!!!”
说到剑,白凉水当即咬牙切齿、火冒三丈,一幅痛斥不肖子孙的口吻:“它居然敢跟我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最可气的是,它临走之前还把我喷了个狗血淋头,说我是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白凉水越说越气,握住折扇重重拍向掌心,恨不得将他的剑丢回炉里,回炉重造。
南宫煜在旁越听越惊讶,颇有种见世面的感觉。
还能这样???
按说修真界的剑修,一生只能契约一把剑,将其化用之后,即成为该剑修的本源之剑。
偏偏白凉水修炼的功法特殊,可以契约两把剑。
闹脾气离家出走的那把是他十岁那年,三次深入剑冢不辞辛苦求来的,百年来一直随他出生入死。
白凉水对他格外珍惜,就差当成孩子养了,于是一直空悬着另一个契约的位置,一心再挑一柄绝世神兵,身份地位足够配得上的,来给它配对。
他千挑万选,几十年来一直没寻到满意的。
结果这次出门做任务,他的本源之剑就被人拐跑了。
不对,准确来说,是被别的剑拐跑了。
他还记得那天,阴风阵阵,路过的风跟他的心一样哇凉哇凉的。
他的本源之剑突然出声,说感应到了神兵利器的存在,战役升腾地想要与之一教高下。
白凉水一听这话,看热闹的心就忍不住了,没有剑修可以抵挡对于神兵利器的向往。
于是他干脆拍板,要出去查看一下。
两人在本源之剑的指引下,绕着城兜兜转转搜寻了两圈,愣是没发现所谓神兵利器的踪影。
本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一人一剑继续搜寻,终于本源之剑带着白凉水走街串巷,深入寻常百姓深巷内,指着民房门口老妪的修脚刀惊为天人。
言之凿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还闹着要白凉水抓紧时间契约了,免得被别人捷足先登。
白凉水惊得瞳孔地震,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脱口而出骂了一句:“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谁知,本源之剑似是被他刺激到了,挣脱他的手,直挺挺地立在白凉水面前,怒斥他有眼不识金镶玉。
白凉水:“……”
他硬着头皮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那把修脚刀,没觉得这算是哪门子的神兵利器。
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是粗糙的锻造工艺,再仔细一看,又是近几年新出炉的便宜货。
白凉水给了本源之剑一个爆栗,攥住剑柄就要将它强行拖走。
哪知本源之剑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口不择言,竟然说自己对那修脚刀一见钟情,要与它喜结连理。
还骂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白凉水被气昏了头,手都在打摆子,本源之剑就这么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控,对着他重重哼了一声。
也没多看一眼它传说中貌美如花、世上难求的心上剑,一个转头气呼呼地跑了。
徒留白凉水在原地跟空气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那位老妪唤醒了他。
老妪见白凉水一副修真者的打扮,直挺挺地站在自家门口,目光凶狠地瞪了很久自己身旁的修脚刀,一时有些战战兢兢。
老妪枯槁的手举起修脚刀,颤颤巍巍地递到白凉水身前,满脸虔诚,“仙人要是喜欢这刀,那就送你了……”
白凉水:“……”
白凉水崩溃了。
与此同时,老妪心中也不免犯嘀咕,她见过的修真者也不算少了。
毕竟东海内修真资源丰富,这座临近东海的小城从来不缺修真者光顾。
但是表情这么狰狞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老妪心下有点害怕,便想着早点把他打发走,一把修脚刀而已,不值几个钱。
改明儿,她就让城口的老张再给她重新造一把。
白凉水不晓得对方的想法,他强撑起体面的微笑婉拒了老妪的好心馈赠,跟身后有鬼追似的,逃离了这条民巷。
他的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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