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哪，我送你回去。”应衍开口打破沉默，仿佛猜到他会拒绝，提醒道：“快要下雨了。”
陆临风顺从应好，绕到另一边上车。告诉应衍住址后，彼此再没说过话，车厢里只有导航播报的智能声。
一路无言。
其实心里装了很多话想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只能憋着。
天空黑沉沉的，或许是雨天缘故，路上没有多少车，清冷的道路十分寂寥。两排路灯坚守岗位，雨丝染着灯光，仿似银线密密麻麻斜飘着。刮雨器来来回回左右摇摆。
终究还是忍不住，余光斜觑，落在了旁侧的人身上。但也不敢多做停留，浅看几眼，心虚般收回视线，落在他处。
轻握方向盘的手很漂亮，手指骨节分明，如同雕塑的艺术品，然而中指的订婚戒格外刺眼，是唯一毁了这件艺术品的瑕疵。
心脏好像又被针扎了一下。
陆奉悉的中指也戴着一枚相同的订婚戒，看到的那瞬间，他的眼睛就被刺，现在又重复了一遍。
陆临风收起视线，转头看向窗外，却发现车窗玻璃上倒映着应衍的侧脸，轮廓模糊，却也能品出其中的俊美。
停下等红绿灯的间隙，应衍转头看他一眼，闲聊问：“没买车？”
“没买。”说完，他发觉回答太简短，补充说：“我先买的房。”
“那你每天怎么去上班，挤地铁？”
“看情况吧，急就打车，公司离我那里不算很远。”
应衍又没说话了，直视前方专心开车。
他主动交谈，却没有提起过去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同临风寒暄。陆临风留意到这个细节后，把心里憋的话又往深处藏了藏，因为他明白，应衍在避嫌。
客套的表面不过是层遮羞布，暗处涌动的情感拿不出手，也上不了台面。他这辈子只喜欢过这么一个男人，照现在的情形看，未来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喜欢弟弟的丈夫，这算什么笑话？
半个小时后车抵达目的地。
应衍将车停在小区门口，陆临风解开安全带，说了声谢谢。推开车门却发现锁住了，转头看向应衍。
应衍不慌不忙递给他手机，一副理所当然的平淡语气说：“给个联系方式。”
他有些错愕，接过手机，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后面应衍打了过来，确认他没有给假号码。还当着他的面加微信，让他点同意。
生怕他不同意一样。其实应衍不锁车门，只是简单说声给个联系方式，他也会立刻毫不犹豫报出号码。他怀疑自己真的会这么做。
加完好友，应衍才解锁车门，对他说了声：“早点睡。”
到家，陆临风点开微信查看自己的新好友。
应衍的头像是一位绅士背影，如果他没有认错，应该是《海上钢琴师》的男主角，圆顶帽、风衣和手提箱，背影孤独且倔强。点进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动态仅半年可见。
这在陆临风的意料中，也一如他记忆里的那个应衍，低调不张扬，吝于分享自己的生活，活得像一个神秘人。
因为应衍的缘故，他彻夜难眠，即便清楚应衍是奉悉的未婚夫，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潜意识仍不受控制地兴奋，为重逢为相遇兴奋。
结果便是没睡好，睡了无异于没睡。
枕边的手机铃响起，以为是闹钟下意识想关掉，拿起才发现是电话。
应衍打来的。
心脏骤然一停，然后是剧烈狂跳，带着好奇忐忑按下接通键，听见那边的应衍说：“没什么事，看看你把我拉黑了没有。”
“……”
陆临风不知该说什么，隐隐感觉应衍在内涵以前擅自把他拉黑的事情？
“什么时候上班，我可以顺路送你过去。”
“不用，现在还早我待会坐地铁过去。”
可应衍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说：“我已经在楼下了。”
“……”
陆临风几乎是弹射起床，冲进卫生间洗漱，猛地洗了把脸，发现黑眼圈极为严重，可一时又找不到补救方法，只能祈祷这黑眼圈不会暴露什么。
刚踏出小区，听见路边某辆车的喇叭滴一声响。上车发现就连早餐都帮他买好了。
应衍语气平淡，举手之劳说：“顺路买的。”
“谢谢，你吃早饭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
告诉应衍公司地址后，临风降下车窗，默不作声吃起早餐。
依旧是一路无言。沉闷的环境反而激发起脑细胞，各种想法活跃涌现，抵挡不住。
有点亏。两次接送，应衍就摸清了他的居住地址和公司。而他对应衍一无所知。
住哪里，在哪上班，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是怎么和陆奉悉遇见、谈恋爱的，他也想知道，可他无法得知。
或许不清楚是件好事，免得生起不该有的欲念。他安慰自己道。
早高峰的马路总是很堵，红绿灯前长龙车队，两波人流在斑马线中央汇聚，交错穿行，手里皆提着早餐或出勤包疾走奔波。
托应衍的福，不用挤地铁还能美美享受早餐，真是难得。
抵达公司楼下后，应衍望向窗外的办公楼，对他说：“不错。”
指意不明，也不知是在说公司还是在说他。
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每天都过着三点一线或者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在家和公司之间来回切换。这也意味着，一旦了解某个人的居住和职业情况，也就能得知这个人的生活水平如何。
陆临风知道应衍正以自己的方式打探他的生活，并且也得到了答案。
有体面工作、近日升职、房买的地段好，简直挑不出瑕疵。他不介意应衍得知这些信息，伪装生活美好又有何妨，这也是他唯一的体面了。
不出他所料，自应衍那次送他去公司后，再没主动联系他。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了解应衍的，能从他的行为揣测出想法。
接下来一段时间，公司有新项目，时间抓得很紧，陆临风没时间怀春伤神，也就暂时将应衍抛之于脑后。
这天，他下班回家，发现邻居家门大敞，夫妻俩正在打包收拾行李。
他的邻居是一对很和善的夫妻，三十来岁，有个五岁的小孩。由于他们这里的隔音效果差了点，小孩大吵大闹时总能听到叫声，临风本没把这当回事，哪料翌日夫妻俩拿了当地特产道歉，说昨晚孩子闹腾了点，以后会多加注意。
经过那件事后，陆临风对邻居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偶尔也会送点吃不完的东西给他们，一来二往，两家的关系还挺好。
半年前，夫妻俩动起卖房念头。原因是孩子快要上小学了，想把现在的房子卖掉，在地段更好的学区房买房。
他们两个月前就在网上挂牌卖房，还找中介帮忙，但市场环境不好，一直没卖出去。
临风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是准备搬家，站在门口问：“准备搬走了？”
“是的，我们准备搬了。”丈夫看向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说：“房子终于卖出去了。”
“是吗，恭喜恭喜。”
“我们的运气还挺好，遇上一位很大方的买家，都没砍价，直接全款买下了。”
临风羡慕说：“那可真有钱，全款买房。”
他身上还背了十几年的房贷，不知何年马月才能还清。
丈夫走到门口，和他浅聊一会儿，告诉他说：“我们这几天就准备搬走，听说对方下星期会搬进来住。”
“这么急，那你们住处找好了吗？”
“先去孩子奶奶家住几天，等新家那边装修好再搬进去。”
陆临风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回自己家。
洗完澡后收拾脏衣服，准备扔进洗衣机洗，照例掏口袋时发现一个红包。
准备给奉悉未婚夫的见面礼。
结果没送出去。
因为那天突然见到应衍过于震惊，再加上其他情绪……例如看到他们恩爱的嫉妒……导致他忘了这个红包。
父亲陆成化也没提醒他见面礼，真就只是吃了顿饭。
后面外套挂了起来，再没穿过，这个红包自然而然被遗忘。他随手将红包扔进茶几抽屉，心里清楚这个见面礼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了。
可以给奉悉的未婚夫，但是不可以给应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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