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醉在岩校长和一干领导的带领下参观甘泉中学。
学校不大,只有两栋四层的主体楼,一栋教学楼一栋行政楼,正是上课期间,他走到哪里,里面的学生就纷纷扭头看他。
到了高三(二)班门外他看到了孟星河。
少年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专注地看着前面的黑板,金黄色的阳光折过窗棂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着眼睛。
程醉站到他旁边时挡住了热烈的太阳光线,他下意识转了下头,看到程醉他明显微怔了一下,程醉冲他微微一笑。
像是安然栖息着的蝴蝶乍然受了惊,他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扇了扇,头又偏转回去,手上一枝透明管的水笔在灵活的手指间慢慢转动。
十八岁的孟星河比起前世程醉初见他时显得更青涩稚嫩一些,脸颊上还鼓着一点婴儿肥,像润满了水的白瓷,他静静坐着,如同一幅尘封在时光里的完美的画,兀自波澜不惊,却牵引着程醉的心神如烈火燎原飓风过境。
“程先生?”岩校长见程醉在这个窗口停驻了足有十几分钟,太阳晒得他脸上的汗唰啦啦往下流,他还一动不动盯着里瞧,不由喊了他一声。
程醉这才收回视线,心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跟岩校长他们一行人继续往别处去。
……终于走了。
孟星河指尖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程醉这个人,从不顾虑别人的眼光和感受,一点不在乎自己像个开屏孔雀一样在各个教室间招摇过市会给上课中的学生和老师造成多大影响,他从来只随心所欲,只要自己想要的结果。
那么,他出现在这里,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孟星河无法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程醉的现身只是偶然,他每一个躁动的细胞和每一根理智的神经都在告诉他——
程醉也重生了。
那一场车祸什么都没有改变,程醉和他一起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孟星河几乎是绝望了,重来一世,程醉又找过来了,自己竟是永永久久,都不能摆脱他了么?
课间时分,所有的同学都在说程醉。
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的男人,那么年轻,俊美宛若神祇。
程醉比这群高三生只大了三四岁,但从面相上看他们却像是隔了一代的人,倒不是程醉显老,而是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高门世家用几代富贵底蕴才能熏陶培养出来的优越从容、渊渟岳峙的气势,那是普通人通过再多的后天教育也很难望其项背的。
女孩子简直痴迷了,连男生都像是找到了偶像。
“这才是成功男人的典范啊,实在太帅了,要是我以后能有这样一半的帅就好了,”玉小龙跟前座的人讨论了好一阵,转过头来时亢奋不减,“星河,他在我们外面站了好长时间你发现没有?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一直在看你……哎?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孟星河站了起来,捂了下脸,“我去下洗手间。”
……
那边程醉把整栋教学观参观完,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语气不满到了极点:“岩校长,云滇热成这样,教室里怎么能不装空调?紫外线那么强烈,坐在窗边的学生被晒得有多难受?反光到投影仪上,学生还能看清上面的字?就是看得见也很伤眼睛。还有你们的桌椅,个子稍微高点的都得趴桌上写字,对脊背颈椎也不好,学生们在这种环境下怎么能学好习呢?”
等到了学生宿舍区,程醉一看到那小小的鸟蛋大的空间里摆了上下八张床铺,眼前霎时一黑,连心肺都要炸了!
他的星河就住在这种鬼地方!
和其他七个男生住在一个连他家浴缸都放不下的地方!
“这个宿舍是人住的吗?这么小的地方住这么多人,连卫生间都没有,学生怎么洗漱,怎么洗澡,怎么换衣服?”程醉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们这里是宿舍还是集|中|营?!”
这个说法就有点难听了,岩校长脸色不太好看:“程先生,我们学校条件是一般,但国内大部分中学都是这样的格局,您说的那些设施……恐怕是大城市的私立学校才能有的吧。”
甘泉中学好歹是附近几个乡镇唯一拥有高中部的公办学校,该有的都不缺,学生们是来念书的不是来享受的,这程先生也太吹毛求疵了吧。
“大城市私立学校的学生是人,甘泉中学的学生就不是人了?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程醉义愤填膺地驳斥岩校长,又果断拍板道,“这样,我给全校每个班级捐一台空调,再把靠边的窗台都装上窗帘,还有宿舍……”
话没说完就被岩校长打断:“程先生,您的心意是好的,但每个教室和宿舍都装上空调……我们学校没有足够的电力啊。”
云滇山区普遍电力不足,虽然国家在加快这个地区的基建扶贫,但那注定是漫长而艰巨的任务。
程醉大手一挥:“我给你们建个发电厂。”
岩校长和一帮校领导本来被程醉挑剔得挺不高兴的,闻言个个大喜过望。
资本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最有生力量,财大气粗的程先生要出资给甘泉乡捐一座商业发电厂,这就不仅仅是甘泉中学的事了。
半个小时后,甘泉乡政府的办公室主任杨絮棠踩着风火轮来到了甘泉中学,跟程先生当面洽谈。
程醉这才发现自己一心急成傻逼了,发电厂这玩意是三两天能建成的吗?等这项目落实完了,孟星河跟他证都领了。
但男人说出去的话吐出去的钉,程醉也不打算收回,他挺认真地跟杨絮棠商谈了相关细节,俩人一聊就是几个小时。
最后程醉又说回自己的正题:“我最关心的还是学校里的孩子,他们才是甘泉乡未来的希望,其它方面的恶劣条件可以慢慢改善,至少先把高三的孩子安顿好,高三统共就六个班,先装个六台空调不至于给电力造成很大负担吧?”
天上掉下个财神爷,杨絮棠巴结都来不及:“没问题没问题,程先生您对我们的学生太关心了,您的菩萨心肠、高风亮节孩子们一定会铭记在心。”
谁要那么多人铭记在心,我只要我的星河未来一个多月在这里过得舒服。
依程醉自己的想法,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孟星河打包带回京都24小时带在身边堆金砌玉的好好养起来,读什么高中?念什么大学?最后不还是给他程醉当媳妇吗,想学什么知(姿)识(势)他程醉不会自己教啊,那点子学历有什么必要?
但不行,程醉知道他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对孟星河,那样孟星河不快乐。
程醉回到这里,是要让孟星河快快乐乐过完这辈子的。
教室空调解决了,程醉又找到岩校长说:“我想找几个学生代表,跟他们谈一谈,深入了解他们的想法,哎,中午我看到的那个孩子,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幸亏岩校长对那明星学生记忆深刻:“孟星河。”
程醉一脸道貌岸然:“对,孟星河,好名字,把他也叫上,我跟他们都谈谈,只有学生自己知道他们最需要什么。”
……
下午活动课学校安排了一个“感谢爱心人士程先生捐赠”的仪式彩排,有人负责致辞有人负责献花,孟星河跟其他几个学生代表走完流程后被叫到教务处的一个小会议室,程醉正坐在里面等着他们。
众学生落座,每人面前一杯水,大家起初还有些拘谨,岩校长告诉大家程先生要给学校捐空调,孩子们顿时高兴坏了,慢慢都放开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跟程醉说话。
这个问程先生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那个问京都城是不是特大特繁华,唯有孟星河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
程醉心里猫抓似的,孟星河坐得离他最远,他根本够不着人,索性也不管突兀不突兀,直接点了孟星河的名,问他:“孟星河你呢?你觉得学校里还缺什么?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
“我觉得都很好。”孟星河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水杯上,语气平静得一如杯子里波纹不起的水。
好什么呀?在程醉看来这里哪哪都不好,食堂里做的东西调料味那么重,食材用的也不好,孟星河身上穿的校服布料多糙啊,还有那个宿舍是人住的么?其他学生还晓得旁敲侧击要点东西呢,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提呢?
程醉心急如焚,按捺着不把焦虑挂到脸上,他跟学生们谈笑风生,沉稳有度,相当镇得住场,目光偶尔瞥一眼孟星河都是极浅极淡不动声色的。
聊了半天他也记住了好几个学生的名字,还觉得挺新鲜:“你们这些个姓也太罕见了,岩啊刀啊寸啊特别是这个爨(读cuan,第四声),我都没见过。”
那几个学生笑说:“我们是少数民族。”
“那你们高考有优势,能加分,孟星河就有点吃亏了,你是汉族人,对不对?”程醉终于能把话题扯到孟星河身上去了。
孟星河点了下头。
“你的名字很好,让我想到一句诗——”程醉看着孟星河,漆黑的眼睛深处有粼粼的波光闪烁,喑沉的嗓音里也沁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意味。
孟星河预感到了什么,握着杯子的手指倏然收紧。
程醉语音微顿,然后徐徐念出那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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