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有些听得云里雾里的,可长公主嗓音压得那般低,眉目间又带着些神秘,让褚朝雨不觉间领悟到点什么。
虽然她还未经人事,可多少懂得些,毕竟她已经成婚了。
——
接连好些日子,长公主都住在顾宴风的辰阳殿偏殿里,褚朝雨便常去陪着她,本来在东宫她也是极无趣的,秦南萧一整日都在忙活他自己的事,只有偶尔能陪她说说话,如今有长公主在,她也多了些乐子。
长公主这般的人虽已经了太多事,有些时候却依旧是小孩子心性,爱吃爱玩,为人随和,褚朝雨听她讲她在外游历的事时眼眸中充满了羡慕,长公主便说日后她若愿意便带着她一起。
褚朝雨浅笑没有回话。
她自是想像长公主活得那般随意,她自小本也是那般爱玩爱热闹的性子,可经历了些事,就都变了,如今又嫁了人,岂是说出去游历就游历的。
这一日,她刚从大理寺狱看完父亲回到东宫,坤宁殿的宫女便已在候着她了,说:皇后娘娘请夫人过去说说话。
褚朝雨心神不安的去了坤宁宫。
又蔫蔫的回了月清殿。
皇后娘娘又交代了褚朝雨一件事:“太子殿下那里有一份先皇后身边老嬷嬷的口供,你帮本宫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她是让褚朝雨去偷顾宴风的东西。
且不说她不敢去偷顾宴风的东西,打小爹爹除了告诫她要守时信外便是教她为人要端的正,行的直。
她想了想,来到辰阳殿里跟顾宴风坦白了。
彼时,顾宴风刚从外面回来,正立在那里擦他的剑,褚朝雨一进殿内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不禁抬手掩鼻,看到顾宴风擦剑的白绢布上透着殷红的血迹,她就知道味道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殿下,皇后娘娘要我看一眼先皇后身边老嬷嬷的口供,她想知道老嬷嬷已经神志不清了,交代了些什么。”
顾宴风觉得好笑,无奈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褚朝雨。
他神色淡然,嗓音透着凌厉:“褚朝雨,有你这么明目张胆做细作的吗?”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好在你是碰到了孤,不然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褚朝雨反驳他:“我只是跟你说一声,不是让你给我看的意思,我想着——想着这件事关乎德元皇后,让殿下注意些,皇后娘娘定不只是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我这里。”
德元皇后。
褚朝雨在坤宁殿多少已有些猜到了,皇后娘娘与她提起老嬷嬷的口供时明显透露着些许不安,虽然她掩饰的很好。
褚朝雨觉得既然顾宴风在查德元皇后的事,这件事便没有那么简单,当年德元皇后是因病过世,或许此中另有缘由。
顾宴风随手将剑扔在一旁,在铜盆里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又取一张干净的白绢布擦干了手,从桌案旁的木屉里取出一张信纸递给褚朝雨。
上面是老嬷嬷的口供。
顾宴风也不看她,嗓音淡漠:“拿去吧,交给皇后。”
褚朝雨:……
她没想到顾宴风如此随意的把口供递给她,这份口供不应该对他很重要吗?
褚朝雨没接。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坤宁宫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如何答复皇后娘娘了。”
顾宴风将手中信纸放在桌案上,背对着褚朝雨眸底露出浅笑,声调微扬:“哦?如何答复?”
他倒是有些好奇。
褚朝雨依旧老实的回他:“东宫戒备森严皇后娘娘是知晓的,这份口供是殿下的近身之物,我取不到很正常的。”
顾宴风反问她:“可皇后知晓你我的关系,也知道你能近我的身,你要如何与她解释?”
褚朝雨:……
她和他什么关系?她从来没主动去近他的身。
“就连孤的中衣都是你做的。”
褚朝雨无奈轻叹了声:“所以殿下,你是想要我如何跟皇后娘娘解释?”
殿内顿时寂静一片。
明亮烛火映着顾宴风的背影,褚朝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顾宴风始终背对着她,高大颀长的背影既清冷孤寂又透着几分疲惫,她正要再开口,顾宴风却抢在了她前头。
“孤不是说过了吗,把这张口供拿给皇后。”他边说边用指节敲打了下桌案上的那张口供。
顾宴风是认真的,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可是这——”
这是德元皇后身边嬷嬷的口供,老嬷嬷已经神志不清了,若没了这份口供,顾宴风再想从那老嬷嬷口中问出话来便不可能了。
褚朝雨还欲再说,顾宴风打断她:“孤累了,要歇息,你还不走?”
他转过身来,神色带着点笑意:“要留在这里陪孤睡觉吗?”
褚朝雨:……
她没再说什么,行礼退下了。
她前脚刚到月清殿,陈公公后脚就又跟来了,手中拿着的便是那张老嬷嬷的口供,上面老嬷嬷的名字与指印皆在。
秦南萧还是那句老话:“既然太子殿下将这份口供给了你,定有他的道理。”
上次顾宴风并没有骗她,给的行踪与常来东宫的官员名单都是真的,皇后娘娘也不曾说过什么。
褚朝雨这次没听秦南萧的,她将那张口供放在了桌案处。
——
两日后,皇后娘娘派人来催她,明里暗里的还提了她父亲。
这是褚朝雨最怕的。
午后,她正双手托腮坐在院中石桌处怔神,月清殿里突然来了客人,褚朝雨没有料想到,婆母与两位嫂嫂一同来了东宫。
褚朝雨吩咐巧儿和小蜡准备了冰饮子和糕点。
秦家大夫人李姝的指甲虽已长了出来,却也带着指套,看褚朝雨的神色里说不上亲近却也不似从前那般充满着敌意。
褚朝雨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二夫人阮青莲倒是一改从前,对褚朝雨热情的一句一个‘弟妹’,将月清殿里里外外的逛了个遍,她和李姝虽都是世家贵族出身,却也极少能入宫来,偶尔有宫宴也只顾着与别家夫人拉进关系,极少欣赏宫里的一景一物。
今日却是欣赏了个痛快,抚着小腹对自己的孩子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还没出生呢就进了最尊贵的地。”
秦老夫人一直坐在院中与褚朝雨说话,不免提起了那日在坤宁宫里的事,秦老夫人轻拍了下褚朝雨的手背:“那日皇后娘娘的话说的不中听,你别在意。”
褚朝雨乖巧的点了点头。
国公府里的人在这里用了晚膳才离开,褚朝雨极少与人闲谈如此之久,觉得有些疲累,沐浴后就歇下了。
——
第二日,宫里发生了件事。
皇后娘娘突然病倒了。
听宫里的人说,皇后娘娘昨日夜间失眠,便去窗边吹了会风,没成想着了凉,这就病倒了,太医院的人给用了药也依然不见症状减轻,反倒是烧的更厉害了。
前不久陛下病倒这才刚好起来,皇后娘娘就又生了病,有朝臣便提议请上京城外道观的潜一大师前来驱邪,陛下允了,并将这件事交给了五皇子顾堔。
一时之间,这件事闹得极大,尤其是在经过口口相传后,就变得更加诡异了,宫人们夜间行路时都战战兢兢的,就连天子都生了病,皇后娘娘都夜夜梦魇,可见是个强大的邪祟,要躲着点走。
小蜡向来是个胆小的,听闻了不少这些传言,有甚者传的更是神乎,小蜡到了夜间办个事便有些磨磨唧唧的,褚朝雨用过晚膳后,在院中坐着乘凉,小蜡紧抿着唇向四周瞧了又瞧,轻声道:“小姐,咱们回殿中吧,这外面挺吓人的。”
褚朝雨笑她:“这里是东宫,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总觉得皇后生病这件事有些蹊跷,可又说不上来,左右这些事也与她无关。
夏季的风吹在人身上暖暖的,褚朝雨让自己静下来,听着蝉鸣,微微扬起下颚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月明星稀,澄亮如水。
那颗明亮的月牙旁,总有一颗格外闪亮的星,她怔怔的盯着看了好大一会,如今将入七月,月儿并不圆满。
褚朝雨正沉浸在赏月深思的思绪里,小蜡‘啊’的一声将她喊了回来,褚朝雨下意识抬手拍在心口处:“小蜡,邪祟倒是没将我吓着,你就要把我给吓着了。”
小蜡急忙道:“对不起小姐。”
褚朝雨回过神来才发现月清殿外有个人影,斜长的人影与树影交叠,显得格外颀长,虽是离得极远,烛火昏暗,可那人身上的矜贵清冷之气还是让褚朝雨一眼就看了出来。
是顾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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