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姨很快把粉煮软，另起了一锅水烧开，乔双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她笑着说“我可吃不惯”，把各种配料和粉扔锅里以后，她又问乔双要不要加点青菜，乔双还来不及拒绝，她就急匆匆去了菜地。
夜色深浓，还不知道有没有蛇虫鼠蚁，秋姨就这么摸黑去了菜地，不出两分钟，就带回来一把水灵灵的小青菜，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刚好螺蛳粉煮好了，小青菜放进去，咕嘟几下，出锅。
螺蛳粉真是一种神奇的食物，闻着有多臭，吃着就有多香，乔双额外搁了些醋，酸酸辣辣，格外开胃。
吃完粉，乔双想要洗碗，秋姨连忙抢过去，乔双感到不好意思，就找话闲聊。
“奶奶喜欢吃螺蛳粉么？”
“当然不，她有胃病，一点辣都吃不了，螺蛳粉是特意给你买的。”
“啊？！”乔双吃了一惊。
“寒之提过你喜欢吃辣，奶奶就让我买一些年轻人喜欢吃的辣的东西备着，螺蛳粉不是很火么，我就买了一些放在家里，另外还有很多吃的，放在寒之房间里的零食框里。”
乔双瞪圆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秋姨利索地收拾了碗筷，暗示自己可以回自己家睡觉，如果乔双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一个人住关寒之的房间，关寒之住她的房间。
乔双忙说不用不用，她早八百年前就跟关寒之滚到一起去了，不想装清白。但是这种被人关心重视的感觉实在熨帖。
秋姨絮絮说了关寒之许多好话，劝他们小情侣赶快和好，乔双没再觉得不耐烦。
关寒之的房间很简洁，家具都是新的，只有一些小物件有岁月的痕迹。
乔双洗完澡后纠结了一下，还是没穿内衣，直接穿上了睡衣，穿内衣睡觉很不舒服，她不想委屈自己，如果关寒之觉得不适，让他忍着，如果他忍不住，嘿，正好。
关寒之床头放了一张照片，相框很新，但照片的边缘泛黄，显然有年头了，照片上是关寒之、张桂英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女人在中间，她单手搭着小关寒之的肩，衣着简谱，美貌惊人。
乔双猜测那女人应该是关寒之的妈妈。
十点半了，关寒之还没回来，乔双不想给他打电话，却又心烦意乱的，不过她烦躁不是因为跟关寒之吵架，而是因为秋姨和张桂英。
从小到大，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有目的，就连他爸的一句“乖女儿”都有标价，这似乎是现代都市男女默认的生存法则，谁都不会在没有回报的情况下对另一个人太好。
秋姨和张桂英不一样，在今天之前，她们在乔双心里约等于无，最多意味着“麻烦”，可是她们却知道她的口味，默默在距她数百里之外的地方备着她可能会喜欢吃的食物，如果她这次没有跟关寒之一起回来，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她们对她的善意纯粹得令她汗颜。
乔双万万没想到，两个农妇会引发自己对一直以来的行为方式的反思。
她会应付形形色色的都市男女，工作几年，她已经拥有了相应的应对机制，对不同的人的不同行为做出反馈，但秋姨和张桂英涉及到她应对机制里的盲区了。
她甚至仔细代入了一下秋姨和张桂英的处境，如果她生在关家村，如果她是她们，她会不会活得更好？不会。她只是更幸运。
关寒之回来的时候，乔双仍在思考，她顺嘴问了一句“电路修好了吗”，关寒之吃惊地望着她，她这才想起来，二人还在冷战呢。
“电路老化了，我也没办法，我打电话给村里的书记要了电工的电话，电工明天过来。”
“哦。”
“我去洗澡了。”
“哦。”
关寒之洗澡向来是很快的，但这次有点久，他穿了一套家居服，头发湿漉漉的，神情复杂地望着乔双。
“我刚才把你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了。”
“哦。”
“摸了一下你的口袋。”
“哦——啊？！！”
关寒之摊开手心，里面是方块形状的铝箔包装袋，四个。
那一刻的尴尬无法用语言形容。
乔双能感觉到脸上蒸腾的热气，但她没动，以不变应万变，甚至大胆而热烈地望着关寒之，关寒之几缕额发垂下来，有股要命的少年气，气氛慢慢升温，关寒之开始回避乔双的眼神。
他说：“我去睡沙发。”
乔双轻笑：“好啊。”
她像只兔子一样轻巧而敏捷地率先蹿到沙发上，得意洋洋地躺倒，柔软的睡衣自然垂顺，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她特别庆幸自己刚才没穿内衣。
关寒之宽松的裤子已经藏不住他身体的变化。
乔双正要拉住他的手，谁料他扭头就走，乔双都懵了，在关寒之离开前大声喊住他：“关寒之！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
“你明明都……我就不信你不想。”
“人又不是动物，为什么要被这些低等**操控？我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你也冷静冷静。”
“？？？你高等，你有本事这辈子别做.爱！”乔双有种被羞辱的痛感，脸上火辣辣的。
“我有没有本事不知道，反正你是没这个本事。”
“……”
关寒之走了。
走了。
走了。
乔双的心仿佛有火在炙烤，她气急败坏地把几个tt扔进了垃圾桶，暗暗发誓，这辈子绝不再跟关寒之做.爱！
天知道他在牛逼什么！
敢情别人都低级，就他高级！
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这种“低级”的事也没见他少做，现在还拿起乔了？
性低级？那追名逐利就高级了吗？
乔双气得腹痛，她本以为这是剧烈情绪引发的幻觉，谁知道那股疼痛越来越真实，越来越熟悉，她心道不好，连忙跑去卫生间，一看，果然来姨妈了。
她月经向来规律，正常情况下要一个礼拜后才来，一定是关寒之刺激了她的荷尔蒙，导致月经提前来了。
她给关寒之打了个电话，让关寒之帮她去买姨妈巾，关寒之说这个时间超市都关门了，只能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最近的便利店也在二十公里开外，乔双提高音量：“所以？”
关寒之默默出了门，乔双隔着窗户看到电动车的尾灯逐渐远去。关寒之需要骑着电动车去路口，再开车去市里的便利店，想到他要在深夜这样大费周章地去为她买姨妈巾，她的心里舒服就很多，等关寒之回来的时候，她几乎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姨妈让乔双腰腹很不舒服，她自顾自地睡了，连关寒之睡床或是睡沙发都没空注意。
一觉醒来，时间尚早，凑巧的是关寒之也恰好睁眼，二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句“早”，关寒之嗓音略哑，乔双对他这种声音很熟悉，视线自然而然地下滑，关寒之顺手扯起被角掩住下腹。
欲盖弥彰。
呵。
秋姨已经去他们家地里干了一波农活，听到关寒之他们房间里有了动静，才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开始吃早饭。
她煮了阳春面，配了几碟小菜，一碗面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她又有了一股睡回笼觉的冲动，于是回到关寒之的房间，又美美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能吃午饭了。
吃饱喝足，她整个人都养足了精神，简单化了个妆，状态好到要发光。
关寒之要去镇上定蛋糕，问乔双要不要一起去，乔双干脆地说“不要”，关寒之被拒绝，脸色不太好，但他也没说什么，骑上电动车，就准备自己去镇上，乔双喊：“等等！我们征求一下奶奶自己的意见。”
关寒之：“？”
无视疑惑的关寒之，乔双自顾自地去问张桂英，是在家里过生日，还是去市里吃吃逛逛，晚上找家火锅店吃饭过生日。
张桂英犹豫了，犹豫就是答案，乔双立刻拍板，要带张桂英和秋姨去市里，张桂英望着乔双，忐忑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和寒之了？”
乔双：“我不觉得麻烦，你问关寒之。”
关寒之自然没意见。
秋姨跟村里人借了一辆电动车，关寒之载着乔双，秋姨载着张桂英去路口，再换汽车，关寒之开车，乔双坐在副驾，秋姨和张桂英坐在后座。
乔双很淡定，关寒之时不时探究地瞟她一眼，似乎想知道她为什么态度大变，竟主动邀请两个普通话都讲不溜的老太太逛街，明明昨天还是一副礼貌而疏远的态度。
乔双并不搭理。
后座的两个老太太像是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又忐忑，小声用方言交头接耳，刚开始的时候，关寒之的心思都在乔双身上，后来，关寒之和乔双的注意力都跑到后面两个“老小孩”那里。
秋姨和张桂英正互相分享着她们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去市里的经历，秋姨去过六次，张桂英刨除掉去市医院的次数，还不到六次，每一次都值得她们回味。
她们好像生来就不知享乐，以至于一点微不足道的趣味都能铭记半生，反复咀嚼，苦而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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