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临河镇。
不大的茶馆,坐满了人。
麻将的碰撞声、赌徒的怒骂声连成一片。
前台哈欠连天地计算着每桌的抽成。
如此颓靡的环境下,其中一桌客人显得格外古怪,
西装革履的青年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时不时接听着电话,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两名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傲慢地注视着青年。
“天启门居然派来一个普通人跟我们对接,真当我们苏氏一族是小喽啰。”
“莫言,莫言。若非天启门庇护,我们哪有今天?”
阴阳怪气的嘲讽飘到耳边,蓝柯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看向两个中年人,脸上仍然是温和的表情:“与两位能人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
“额,这小子不会是听不懂好赖话吧。”
两人也不好继续发难,悻悻地闭嘴,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蓝柯低下头继续处理手头累积的工作。
一阵手机振动的嗡嗡声,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响起。
依稀往梦似曾见,
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
“你的手机?”
“我能用这么老的铃声吗?我可是听XXXTentacion的!”
两个中年人的议论戛然而止,只见蓝柯将手伸进口袋,取出私人手机,按下接听键,音乐声也随之停下。
“楚经理,你到了?对,门头是木牌匾。”
吵闹的茶室也霎时安静下来。他断掉通话,看向门口。
两个道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清丽的白衣女子出现在店里。她看起来年龄不大,脸庞还有些稚嫩。与阴暗狭窄的“赌坊”有些格格不入
摸牌打牌的节奏声变慢,所有人都有些意外,这样的女孩会出现在小镇。
店面不大,楚采薇一眼便看到了靠窗的蓝柯。
“楚经理,辛苦了。”蓝柯示意她落座。
“蓝主任,我来晚了。”她的表情有些古怪,看向仅剩的座位,木质的凳子像是有一层厚厚的包浆。
“为什么约在这里?”她纠结了一下,选择靠坐在窗台的大理石板上。
“这是工厂附近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不过三十公里外,有一家民宿,我们晚上可以住在那边。”
楚采薇点点头,随即疑惑地看向两个陌生道士。
“他们是天启门在当地的师傅。”蓝柯解释道。
“什么师傅?!我苏式一族掌门人!称我苏掌门即可,敢问这位姑娘是?”苏掌门摸着胡子,铿锵有力,正义凌然。
女孩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并没有搭腔。
蓝柯开口介绍:“这位是天启总部的楚经理。”
另一名弟子打扮的道士被楚采薇的傲慢惹怒:“明明就是个小丫头,年纪轻轻不讲礼貌!”
“无妨,无妨!”苏掌门连忙制止,他看向楚采薇旁边立着的剑匣,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这可是黎山派历代山主的传承之剑,叫什么来着,小,小,”
“小黑。”楚采薇放下茶杯,茶杯的底部和锃亮的大理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了!是了!我以前跟随掌门师兄游离时,见过黎山派山主,山主曾持此剑,救我派于危难之中。”苏掌门摸着山羊胡慢慢回忆。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苏式苏然。”旁边的苏然闻言,站起身朝恩人后裔拱了拱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黎金玉的故交,楚采薇也站起身回礼。
“黎山派楚采薇,有礼。”
“黎山主还在C市吗,她近来可好?”
“她离开了。”
“这这这……天妒英才啊!”
“?”楚采薇头顶一个巨大的问号。
蓝柯欣慰同事们从剑拔弩张到谈笑风生,频频点头。
四人没注意到,这怪异的行为引起了其他客人的注意,众人小声地议论起来,像是见到一群怪胎。
“你说那俩道士打扮的神神叨叨也就算了,这帅小伙,漂亮小姑娘咋也这样?”开口的人声音不小。
“是不是在拍戏啊。”说这话的牌友谨慎地四处张望,看是否有隐藏摄像机。
楚采薇和蓝柯均有些尴尬,他们沉默地低下假装忙碌,但苏式两位道士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夸赞,高傲直了直身板,让客人们肆意欣赏。
兴之所及,苏掌门拍案而起:“吾等相聚于此,实乃缘分使然也。今吾苏式一族有喜,幸遇故交,诚为快事。遂欲免费为三位有缘之士卜算运势,先至者得之,莫失良机焉。”
“听说苏式算得很准……”一个中年女人小声地开口。
“我记得是不是在前街有个大门头,对对对,上面就写着苏式神算。”另一个客人也回忆道。
“前三人免费呢。”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牌,向他们的桌前聚拢,连前台小弟也跑过来,将苏式二人团团围住。
楚采薇一头黑线的被挤出人群,蓝柯也拿起电脑离开桌子。
“蓝主任,您不是来处理服装加工厂的事吗,怎么还联系了两位师傅?”
蓝柯沉默片刻,合上手里的电脑:“如果没有他们,我无法独自处理。虽然这是贸易板块的工作,但实不相瞒,这笔三十年未处理的旧账,是因为没人敢处理。”
“什么意思?”楚采薇愕然,还有天启门不敢处理的事?
“三十年前,服装厂关闭得很突然,当时的领导层没有做好下岗工人安抚工作,导致了一些恶**件的发生,愤怒的工人们每天蹲守在工厂大门口。”蓝柯的脸色暗了暗。“可是不久后他们居然全部离奇失踪,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人间蒸发?”
“是的,失踪者家属怀疑是我方暴力处理的结果,于是纷纷在当地拉横幅,上访举报。门主多次派人过来解决,像我这样的、像楚经理这样的。结果不仅没有处理好家属上访问题,连这些天启员工也同样失踪了。”
“那当年服装厂为何突然关闭?”她很好奇。
蓝柯摇摇头:“听说是因为一些风水问题。”
“我陪你一起吧。”楚采薇突兀地开口,连她自己也有些吃惊。
“楚经理来S市不是有事要忙吗?”
“那两个人看起来太不靠谱,我不放心。”楚采薇指了指正在给人排队算命的苏掌门。
“不放心我吗?”蓝柯有些受宠若惊,似乎对她突如其来地示好有些诧异,那双比夜空还要漆黑的眼睛亮了亮。“苏式两位很厉害的,或许只是表面浮躁。”他磕磕巴巴地解释,并没有将两人嘲讽他的事放在心上。
楚采薇勾起嘴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你升高层的秘笈吗?”
蓝柯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最终他郑重地开口:“我不能将你也牵扯其中,我要对自己的任务负责。”
说着,他有些落寞地偏过头:“如果我们也遇难,最起码是给家属一个体面的交代,代表天启三十年来不曾放弃过他们。”
楚采薇张了张嘴,半响才发出声音:“蓝主任,新社会,你应该不至于卖给公司了吧。”
“哈哈,楚经理说笑了。”
一片橙黄的落叶从窗外飘进茶馆,正巧落在蓝柯的肩膀上。他拿起落叶,柔和的阳光笼罩着他的侧脸,苍白的皮肤显出几分血色。
“一笼包子,一碗粥,咸菜。”
“好嘞!”
“老板,您见过这个人吗?”楚采薇伸出手机,屏幕上还是那张侧脸的照片。
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扫了一眼照片回答道:“没见过。”
“您再想想呢?”
“客人,我们镇不大,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年轻人更少,我开店做生意的,别说进来吃饭,就是在门口路过,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但这个姐姐我是没见过。”
“好的,谢谢老板。”
与蓝柯一行人分开后,她在小镇逛了一上午,挨家店铺询问,一无所获。所有人都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说“没见过”。已有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照片上的女人嘴角弧度上扬,似乎在嘲笑大徒的失落。
笑什么?没见过你这么不靠谱的师父!楚采薇恶狠狠地熄灭手机屏幕。
透过敞开的雕花窗,能直接看到那座独角龙纹石拱桥。闲逛时她便发现,那座石桥之下并没有流水,河底的泥土干燥开裂,像是干涸了很久的样子。
“包子来咯!”
八个雪白的小包子整齐的摆在笼屉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配上一碗白粥,一碟咸菜。这顿饭的美味程度令楚采薇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如果开在大学校园里可能会很火爆。
透明的玻璃隔开了前厅和后厨,老板正在从料理机里取出揉好的面团,排气、整形、分割,他的工具很专业,手法也很娴熟。楚采薇有些疑惑,为何这样的年轻人会选择留在偏僻落后的小镇上。
“老板,这河里怎么没有水呀?”她用手机扫着付款码,假装不经意地询问。
老板放下手里刚包好的包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从我记事起镇元河就没水,人工河嘛,可能缺少维护就干涸了吧。”
说着他指了指那座桥:“也就这镇元桥附近能看出本来是条河,前街后街的河段要么是填平了,要么是被大家种菜了。”
“原来如此。”楚采薇假装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已经翻起巨浪滔天。
师父你老人家搁哪儿坐得船?
一丝凉意从脸颊传来,她连忙站回屋檐下,伸出手感受着,几颗细小的水珠在她的手掌上滚动、破碎,果然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周边的街道也暗了下来,小镇笼罩在烟雨的朦胧之中,显得愈发古色古香。
“客人,这把伞你先用,回头还我。”老板急匆匆地跑出来,将伞递到她的手中。
“不用了,谢谢,我有伞。”
老板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拒绝,又急匆匆进到店里。
楚采薇无奈地看着手里崭新发亮的油纸伞,又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年轻人,她上前两步将伞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咚、咚、咚”
是雨滴砸落在水面的叮咚声。
她顿住了,停下手里的动作,长出一口气,而后僵硬地转过身。
河水静静流淌过镇元桥,河面几乎与堤岸平齐,像一块漆黑的、飘花的乌鸡翡翠,镶嵌在人工开凿的河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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