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之前，陆招娣给凌霄带上了黑色的毛绒帽子，裹上了墨蓝色围巾，“今天外面风大，别再受凉了。”
陆招娣自己则是穿上了驼色呢子大衣、深色包臀长裙，配了一双黑色短靴。头发用鲨鱼夹高高盘起，耳朵上并未佩戴什么饰品，却仍是一副清新脱俗的模样。在玄关处取了一个口罩带上了，遮住了脸部的伤痕。
“过来换鞋。”陆招娣从玄关下方拉出换鞋凳，替凌霄将运动鞋取出。鞋内有置放的两枚祛味沉木，陆招娣将其倒进鞋柜中的收纳盒。
凌霄朝鞋柜里望了一眼，只有几双皮鞋、两双运动鞋，看着陆招娣将自己换下的拖鞋并拢着塞到鞋柜侧边时，想到了什么，“姐姐，这拖鞋是特地给我买的么？”
陆招娣关上柜门，回答随意，“买东西送的。”
凌霄窃喜，这明明就是某个大家居品牌的拖鞋，也是自己在家常穿的一款，只是和自己平时穿的那双颜色不一样。
“你笑什么？”陆招娣见她春风满面的，也被感染了，眉眼弯弯。
“没什么呀，哪个商场这么会送东西，到时候我们再去光顾。”凌霄也不戳穿她。
陆招娣是那种简约却又精致的女人，穿着看似简单，却总能传递出一种简约美。她很少化全妆，可即便只是简单拍个粉底，画个眉毛和口红，也很容易引人侧目。
“走吧。”凌霄向她伸手，在握住陆招娣手的那一刻，五指精准地找到了契合点。两人十指相扣。
到底是比二十来岁更含蓄的年纪，不会那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爱意，所以还是有些不自然的。还好楼道里没有什么人经过，便由着她去了。
等两人驱车来到派出所时，凌霄有些惊讶，“怎么来这里了？”
“取身份证。”陆招娣停好车，将她扯开了一些的围巾重新裹好，“下车。”
当陆招娣看到户籍科工作人员手中递来的那张新身份证时，双手接过，这一块小小的卡片，似千金沉重。斩断过往这把刀，她拼命挥了数十年，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盯着身份证上面那个崭新的名字——“陆成江”，她没有过多的情绪外露，心中却是情绪澎湃。
她曾无数次凝望江水，也曾动过投身于江、任其裹挟的冲动。
她爱江的平静与包容，如今，她早就默默吞下了生活中的许多磨难，把那份沉默与安宁融入了自己的血脉。
风已过川，彼岸花开，自己终成江。
拉着凌霄离开了办事大厅，冬日艳阳高悬。
风很大，将她的眼角吹的发酸。
“凌霄，重新认识一下。陆成江，请多关照。”
凌霄欣喜地拥抱了她，甚至不顾脚上尚未痊愈的伤，抱着她转了一圈，兴奋大喊，“我是凌霄，很高兴认识你，陆成江！”
门口有进进出出的民警和前来办事的人员，无不投来疑惑的目光。凌霄才不管他们呢，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是自己的恋爱纪念日，也是成江重获“新生”的一日。
前尘往事，均随风散了。“招娣”二字，犹如曾经长在脸上的一块胎记，在她的生命里狠狠附着了近三十年。生命是爹娘给的，耻辱与磨难也是他们给的。
“成江，都过去了，以后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凌霄放下她，望进她的双眼，目光灼灼。以后，你有我了。
认识凌霄以后，陆成江的笑容多了不少，现在也能学着她开些玩笑了。
“可能是我前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老天要罚一罚我吧。”
“老天欠你的，他们欠你的，以后都由我补给你。”凌霄顺着她的玩笑话，认真告白，“我……。”
陆成江不知道自己与凌霄同行的这条路，终点在哪里。那便享受当下，这是陆成江送给即将三十岁的自己的一份大礼。
范女士的电话不合时宜地打了进来，“凌霄，陈医生都到你那里了，跟我说你不在家，还没回去吗？”一下飞机，就接到了家庭医生的电话，都已经十点多了，人还没回来。
凌霄暗叹糟糕，忘记和陈医生说一声了，“好了啦，妈咪，我现在就回去。你让陈医生在我那等会吧。”不敢多说一句，虽然家里什么事情都由着她，唯独在身体健康方面，还是会为她操心很多。
挂断电话，凌霄有些无奈地看了陆成江一眼，本来还想出去约会的。
陆招娣捏捏她的手，“走，让医生看一看，我也放心一点。”
“可是……人家不想跟你分开嘛。”热恋期的人，总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我今天不上工，陪陪你。”陆成江也是一样的想法。
凌霄咧嘴，“那我想吃你做的翡翠虾仁，我们还要定个蛋糕庆祝一下。”
“好，都随你，回家吧。”
上车，陆成江在车载导航上选择了凌霄的别墅地址，驾车前往。凌霄现在身份变了，自然底气也足了，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发现保存的常用地址里面没几个，其中一个就是自己的住处。
“成江，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可爱的我，就喜欢上了呀？”凌霄的右手撑在车窗玻璃处，脸上有些得瑟，甚至还挑了挑眉。
专心开车的陆成江没看她，故事的最开始，她只是觉得凌霄温暖，是穿透黑暗照向自己的一束光。也从未发现过自己性取向为女。
初见时那份说不明的熟悉感，是否可以解释成一见钟情，她没有答案。
“那我岂不是有点渣，一边谈恋爱，一边又喜欢你。”那时候，陆成江还没有结束恋爱关系。她没有正面回答凌霄的问题。
凌霄不以为意，“那有什么，你和那个姓孙的，根本不算什么正经恋爱。如果你之前没有过其他恋爱经历的话，我们就是彼此的初恋。”
“我有的。”陆成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凌霄说了谎。
呵，才刚刚开始，她就在为爱到剧终时的分别增加洒脱的砝码了。
凌霄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优秀的人，年轻气盛，怎知专情可贵。届时再度漂流回人海，她不想让凌霄背负任何亏欠，也想让自己体面转身。
“好呗，那你之前还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还以为你不懂呢。”凌霄想想也是，陆成江已经29岁了，谈过几场恋爱也很正常。
这样的话题再聊下去，就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陆成江瞥了她一眼，小孩子，一点情绪都藏不住的，跳开了这个问题，“怎么现在不叫姐姐了？”
虽然打小就讨厌这个称呼，但是每每从凌霄口中喊出来，却不觉得别扭和厌烦。因为她叫起来总是软软的，撒娇般的。
“心思野了。”凌霄回答。
“嗯？什么？”陆成江不明就里，她这样的人，哪里会懂什么“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的网络热梗。
“没什么啦…”
陆光耀的电话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凌霄有些紧张地看向了陆成江。
陆成江只看了屏幕一眼，面色如常。这个弟弟，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一向是躲在母亲后面的。那些落在陆成江身上的利刃是握在徐小妹手里的，从她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却尽数落入了陆光耀的口袋。
沉默和不拒绝，又何尝不是伤害？
陆光耀在年纪很小的时候，那双白嫩嫩的小手，曾经给在冰天雪地中切猪草的小陆招娣递过几颗糖。被徐小妹发现后，作势打了几下他的屁股，那些糖，是在外打工的父亲过年时带回家的，珍贵得很。
那是包了渐变色彩纸的糖，徐小妹气冲冲从她手里抢回去的时候，有一块不小心落在了地上。陆招娣在她领着陆光耀离开的时候，默默拾了起来，在口袋里藏了很久。
从那以后，自己的弟弟，便不再主动搭理她了。姐弟情分，只停留在童年的彩色糖纸中。日复一日，沉默寡言、怯懦无主的陆光耀便长成了默默吸血的大人。
陆成江曾经可怜过他，他的现在，是徐小妹一手造就的。后来也想通了，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也许是因为那颗糖，也许是因为昨夜的那句话，陆招娣还是接了。
“姐，我和妈在海伦旅店，你要是有时间，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下午我就带妈回去了。”陆光耀声音闷闷的，身后有徐小妹的谇骂，“和她吃什么饭！”
“没时间。”陆成江没有一丝犹豫。若说大学期间和刚毕业那阵子，她是经历过重重内耗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绝情。可现在，她坦然承认自己的无情与冷漠，再无亏欠感。
对面沉默了一会，“好，那再见。”
凌霄知道那家人的无耻与狠心，方才还在担心陆成江会犹豫，见她如此果决，这才放下心来。
陆成江打电话期间，肖叔的信息也发了过来，【霄霄，你让查的人，都给你查到了昂，啥时候拿给你呀？还有昂，你妈妈那里，这两天有事情交待我，我得先从你朋友小区撤了昂。】
凌霄知道肖叔不善用电子设备，材料都是手写和打印的。
【明天早上给我送过来，你去忙我妈交代的吧，别告诉她我让你做的事（威胁表情）。】
凌霄有些紧张，自己是没有料到一夜之间会有那么多变化，会和陆成江有如此快的进展。
肖叔明天送来的材料，就是陆成江的过往。原先为了多了解她，急切地等着这份报告。现在，她已经直面了陆成江的家人。对于那些一一印证陆成江心酸过往的细节，她反倒害怕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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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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