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阿竹为何许人也

今日日头正好,南萍把衣裳挂上,把预备洗的放进粗糙的木桶里,拉起坐在院子里的人去不远处的小溪流。

她将裙摆衣袍束好,坐在溪边的石块上洗衣服,洗到一半抬起头,左半边溃烂的脸被垂落的碎发遮盖,南萍朝站在水里的人喊:“阿竹,快上岸。”

水中的人低头看着游动的鱼儿,感受着水流涌动,闻言抬起头,一张清秀寡淡的脸面无表情的,双眸无光,如死水一样惊不起半点波澜,月白的裙摆被水浸湿也没有动作,乌黑的头发里若隐若现的白丝,这要是在月色黄昏里,叫人看见保准吓个半死。

南萍将衣裳放回桶里,往对方靠近,伸手:“来。”

对方侧脸,盯着这只手。

这又让南萍有点想起她和阿兄跟阿竹的初见。

阿竹是十年前捡来的,她当时尚且七八岁,阿兄正好十岁,两个小孩无依无靠,在山里打柴捡果子生活,东躲西藏。

记不清是哪天,只忆起春日将过,两人捡果打柴晚了时辰,一路相伴想回家,路过林子里碰见了一个女人,一个昏睡的女人,披头散发睡在地上,穿着像月华倾流化成的裙子,白纱轻轻覆盖在脸上,纯粹美好。

阿兄胆子大点,踮起脚去探鼻息,有气。

她们知道外面不太平,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即便没有血迹也让人害怕。阿兄拉着南萍的手绕开那个女人,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想活下去,就要对别人视而不见。

可两兄妹只走了百步,相视一看,又折返回来把人半背半扶的带回去。

原以为是一个大麻烦,阿兄将人放在席上就后悔了,板着个脸等人醒,又或者偷偷转移存下来的食物,把南萍看牢,一旦有奇怪的人出现就藏起来。

然后一连三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人没有苏醒的痕迹,也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于是阿兄又换了个主意,如果人到半月还不醒,或者断了气,就把人放在某个山洞里,或者埋了,也算积功德。

可惜七日后,女人就醒了,不过……

微凉的触感抚上她的手,南萍稍微回神过来,阿竹搭上了她的手,任由她牵着上岸,赤脚站在一边看她洗衣服。

南萍看她乖巧的模样笑了笑。

阿竹醒后不发一言,不吃不喝,眸中无光,是将所有人隔绝在外的迟钝与冰冷,问她骂她甚至差点一刀砍下去,她也没有动静。

阿兄当时比从前更加后悔把人带回来。

南萍照顾她,为她取名阿竹,因为当时她衣裳沾了一片竹叶。

阿竹日常就是坐在院子里看一成不变的天空,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南萍尝试喂她吃食,喂不下去,尝试教她说话,不被理睬,但乐此不疲。

在春花烂漫时采花别在阿竹头上,在为其编发时发现不少的白发而发愁,夏日炎炎去玩水。南萍常常都是笑容满面,阿兄因此没有再说什么,默许阿竹的存在,能心平气和的看着她,有时也会帮忙。

大概是两年后,一夜阿兄晚归,脸色惨白,身上有一道很大的口子,流着难闻的血,南萍哭得眼睛肿了,把采的草药全搬过来,却治不好。

然后阿竹就出现在门口,走过来时神情恍惚,手伸出来,萤火虫一样的白光聚集在一起,渐渐进入伤口里,在两兄妹惊讶的目光里愈合了。

还没反应,第二日人不见了,两兄妹满山跑,深夜回来时发现脸上沾着血的阿竹一如既往的坐在院里,旁边是一头份量不小奄奄一息的野兽。

阿竹并不是普通人,按照她所展现出的本领,以及不吃不喝也没有虚弱变样的身体,应当是外头传扬有大本事的仙人。

阿兄好久才缓过神,在一段时间的小心翼翼后没再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很奇怪,但南萍不觉得,在她眼里,阿竹就是阿竹。

南萍这样想着,将衣裳拧干,放回桶里,拉起阿竹的手:“走,阿兄这会也卖完东西回来了。”

两人回到院子,果真见一位青年将草筐放下,转身看过来,一双锐利精明的眼睛,面容黝黑沉稳,布衣打了几个补丁,未束冠。对方见到南萍笑了笑,让人过来,将妥当保护的簪花拿出来:“看哥给你买了什么。”

南萍眼睛亮起来,一把抱过去,迫不及待要戴在头上,她侧身,有点狰狞的半边脸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但下山去集市上还是会被排斥,南萍就不大爱下山。

簪花上还有小巧的流苏,南萍格外喜欢,爱不释手,见筐里还有东西,凑过去看,都是些书纸,再看书名——《修为录》、《基础刀法》、《文世纪卷一》等等。南萍问:“哥,你又买这些,阿竹又不看。”

南异撇了她一眼,说:“谁说是给她的,就不能是我自己看吗?”

“哥你又没有仙骨灵缘,学那刀法切菜啊?”

“你话真多。”

南萍拉着阿竹做鬼脸:“还不让人说了,阿竹一没病二没受伤,看这些没用。”

说完就回屋里去,南萍任性的把剩下的活交给刚回来的南异,烧起水预备洗澡,拿着一块模糊的铜镜自照:“阿竹,你以后可别再去其他地方了,我们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安心啦。”

阿竹自南异受伤后总隔三差五的不见一回,然后打猎到一些体型庞大的动物回来,靠着这些,南异也能在山下稍微太平的时候卖了换些长存的米粮和用品,两兄妹才成功活下去。

后来南异年龄渐长,学了些拳脚武功也能自保,他便自觉去打猎,不求猎到什么好的,能卖钱吃肉就行了。

南异总觉得阿竹的状态和精神有问题,七年前路过一位云游道人讨水,见到阿竹颇为诧异,南异便借机问了出来,说的话半真半假,这云游道人细细打量许久,才说:“这姑娘是一个修士,已有不凡的修为,但面无表情,似乎是一具无魂之躯。”

“什么是无魂之躯?”

“嗯我想想怎么说……按照你们民间鬼神的说法,就是七窍六魄全无,只留下一具能呼吸的活尸。这位修道者的神魂脱离□□,□□能活动只是凭借着残留的记忆和本能,很特别吧。”

云游道人说:“躯体的主宰者总有一天会回来,你无需担心。她不用吃喝,不会变老,这就是修道的好处。”

南异心念一动,问:“我妹妹……”

“你二人都没有仙骨,你妹妹的脸我也治不好。”一句话就断了念头。

云游道人走了之后,南异省去一部分,简单的同南萍说了阿竹的情况,对方并不是很在意,就如同之前并不在意阿竹拥有那么强劲的能力一样。

阿竹的衣裳被她褪去,妥善的放在一边,这衣裳不会弄脏不怕火烧不怕水湿,没一会就干净整洁了,很是方便,南萍偶尔也想有这么方便的衣服。

陈旧的疤痕露出来,南萍小心的帮人搓拭。回想从前,她还对阿竹身上的疤有点害怕,也总忍不住猜测对方的过往,很快这些都犹如浮云一样抛之脑后了。

南萍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日总是想起从前,看着阿竹,总是难受,冥冥之中一种让她伤心的预感很快就会降临了。

一日起身,南萍揉了揉眼走出屋,阿竹站在院子里。总是披头散发,没有她编绑就一直披着发的阿竹束起了马尾,衣冠整洁,向她投来的目光冷冽得就像冬日的寒风一样刺骨。

啊……

她明明知道总会回来,可为什么是伤心?

南萍捏着垂于胸前的发尾,久久的看着她,南异从另一间屋里出来,见到这对峙的场景一愣,妹妹便突然哭起来,推开人跑了出去。

“南萍!”

南异喊了好几声,正欲追上去,一人道:“她不会有事的。”

南异脚步一顿,惊奇的转头看着阿竹,阿竹目光平淡:“我施了一个小法术,她是个好孩子,不会跑那么远让你担心的。”

南异面色复杂,警惕的问:“你,你的魂魄回来了?”

阿竹点点头。

“你,你要……”南异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阿竹先说了:“我欲离开这里。”

南异一愣,心情十分复杂,如同乱揉成一团的麻绳,他答道:“我会同她说的。”

阿竹定定看着他,说:“越放纵,到最后承受的越多。”

“……你什么意思?”

阿竹收回目光:“多谢你们这些年的照顾,我会亲自同你妹妹道别。”

南异犹豫道:“如果,如果她说了什么胡言乱语的,请您多担当,她……很喜欢阿竹,平时没人陪她,难免孤单,总爱胡思乱想。”

对方似乎笑了笑:“我知道。”

南异还想问什么,也没说出口,盯着阿竹远去的背影,坐在对方平时望天的地方,等着对方把人带回来。

——越放纵,到最后承受的越多。

——如果我更有用就好了,如果有人需要我就好了。

南异合上眼,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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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平无奇的炮灰
连载中厌苦行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