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睡在楼上,门也关着,不会知道深夜里楼下曾发生过什么事情。秦知白觉得这样很好,他宁愿当无事发生,不用走早上起来和温岭道歉的形式主义。
不过在他讲完那些无谓的话前,温岭先将他拦住了。
至少弄明白了一件事。温岭说,吃硬不吃软,说的就是你。
秦知白不知该做出什么回应:“也许吧。但你看人的水平还有待提高。不是很准。”
“我不觉得。”温岭应他。
厨房里微波炉正在工作,嗡嗡的声响传到客厅里来。秦知白知道那是正常情况下温岭早餐的必经程序。
温岭没忘了给猫准备餐食。猫粮倒进食碗里,罐头顺带作补水用,几颗冻干放在最上方,摆盘不需要考虑。
他头也不抬,声音却扎扎实实落在秦知白耳边,其实已经换了话题:“坦白了说,我会担心。”
“看不出来。”秦知白说,他装作听不懂,“像老师你这样的人,原来也会担心?”
“我以为担心是一部分人的专利。情绪稳定的人应该很少会担心。”
“那证明你还不够了解我。”温岭说,“可以讲给你听,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哪天醒来就见不到你。”
“自我伤害这类的事一般只是表象,背后藏的意念更值得深挖,或许你不愿意听。比如寻死,比如自我毁灭欲。”
“我——”秦知白想为自己辩解。
“不是道德绑架。”温岭说,“你先听好前提。”
“是站在最亲近的人的视角下,一些想说又很难说出口的话。”
“不能和你说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或者撑一撑就能过去。”
“……太高高在上。我毕竟不是你。”
“只是想告诉你,我会难过。所以如果真有那一天,请你分给我一秒钟时间,我把它交还你——唔!”
“想太多了。”秦知白打断他,手去捧他脸,掌心温度比他的脸冰。
温岭看着他,像在考虑言语的真实性。
“……我不会。”
“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只觉难以启齿:“就单纯是一种怪癖。”
温岭表示怀疑:“你猜你在我这里的可信度还剩下百分之几?”
“一半一半吧。”秦知白不在意。
“都说我是骗子了,怎么还想和我讲道理?”
“狡诈。”温岭恨不得踩他一脚,忽然想起来还有另外的事。
他对秦知白说:“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
秦知白洗耳恭听。
温岭于是交代了家里亲戚回国暂住的事。周日晚人就到,主要逢了假期,能带小孩回来探亲。
他掰了手指数,说人也不多,就三个,我哥、嫂子,还有我侄女。
“老房子请了人来洗,他们不在这一栋住,但这几天里可能随时过来串门,保不准会和你遇上。”
温岭问他:“你说,我要怎么介绍你?”
秦知白听得出他是故意,但他不想顺了温岭的意。
我回宿舍暂住几天。秦知白说,他很快做了决定。
温岭服了他了:“这么怕见人,你什么毛病?”
秦知白眨眼:“我社恐。见到人会应激。”
“……算了。”温岭抬手让他立刻滚开,省得碍眼,“不强求你。”
秦知白领命而去,将回去暂住的衣物收拾好,只等时间临近了背上包走人。
但他千算万算,到底敌不过命运的安排,还是和不愿意遇见的人撞上了。
那是在午后,他合上电脑准备出门,房间门一开,就见沙发上坐着温岭和另外三个他没见过的人影。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朝他投来,一道探究一道讶异,还有两道好奇。
温岭不紧不慢,同身旁年长些的男人介绍,给他套了层同个学院底下学生的皮。
故事背景是他这个好学生宿舍里出了点变故待不下去,出来找房子租,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最后住到了这里。
他没提自己腿折了的事。
“租客?”
听者勉强接受了这种说法。
温岭想将人支开,于是看向小侄女:“你不是作业有问题要问我?”
他开始推卸责任,笑着将她引给秦知白:“问这个哥哥就可以,他也当家教的。”
于是继承了温老师衣钵的秦老师兢兢业业干了一下午无偿家教,彻底没了脾气。
温岭的书房被暂时借用,他面前坐着一个热情的小女生,眼里像有星星。
她的声音雀跃,对他的身份也颇感兴趣:叫你小叔叔吗,还是喊你哥哥?
秦知白拿她没办法,耐着性子道:“都可以。作业是哪里有问题?”
他研究了会全英的习题册,再翻手机时扫见温岭发给他的消息,时效性已过了:
[他们改签了早两个小时的航班,差不多半小时后落地。你要走先走,再晚碰见了不能怨我没提醒。]
只怨他当时在忙,没及时看见,才落到这种境地。
等送走几位贵客,秦知白终于能得清净。
温岭在楼梯转角堵住他,看透了他的心思:哪里见不得人了。难道喜欢你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
“你好烦。”秦知白拍掉他手,准备回学校去。
他拔腿要走,还没离开现场,先将温岭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里。
温岭说:“会招小孩子喜欢的,本质上也是个温柔的人,你信不信。”
秦知白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各种特征近期格外明显:“如果我说不信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
温岭懒得理他:“爱信不信。”
话是这么说,他还算照顾秦知白,放了他走,没把人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落日时分,餐桌旁已坐齐了人,只是桌上的气氛诡异。
晚饭是两个男人下的厨,一人负责一半的菜品,水槽和砧板轮流使用,煤气炉和抽烟机一直没停。
温岭很适应和兄长一起忙活的节奏。他其实怀念这种感觉。
他们的父母是和平离婚,但孩子取何姓氏早在婚后就已确定。
两兄弟一个随父姓,取名为季赢,另一个则跟了母亲的姓氏。
父母离世后,季赢定居海外,他每年多少过去蹭住一两周,一直定期保持着联络。这回季赢回国,最先联系的人自然也是胞弟。
锅气散得差不多,温岭等着他开口,没怎么吃东西。
季赢果然先沉不住气了:“找个合适的人相伴,经营好生活,是父母对我们共同的期望。”
“没有写在纸上留存,但也当面提过。相信你还记得。”
他语气笃定:“看来你已经找到了。”
这桌上除两兄弟外的另一位成年人只当没听见,嘴角微弯,向女儿介绍着在家里见不到的菜品,眉眼间却掩不住笑意。
温岭没有否认:“是这样。哥还有别的要提醒吗?”
他哥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随便你。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小侄女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啃糖醋松鼠鱼啃得正开心。
鱼骨炸得酥脆,嚼碎就能直接咽进肚里。这是他最拿手的菜之一,只可惜秦知白对酸甜提不起兴趣。
药膳汤冒着热气,温岭在不算太重的药味里走了神。
他一贯善于观察,和熟人共进几次餐就能将对方的口味摸出个大半来。但这种天赋在秦知白这里部分失效了,他对秦知白的喜好一概不知,忌讳倒已了解不少。
秦知白看起来对所有人和事都兴趣淡淡,呃,对他可能是例外。至少秦知白对所有的食物是,仿佛那只是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必需品。
……虽然那也是事实?
他不说话,季赢也只动着筷子。半晌,季赢又说,家里还有空着的房间,假期可以带他一起过去。
温岭笑笑:我先问他愿不愿意。
数公里外,正在街边走着的秦知白打了个喷嚏。
天气炎热,彻底入夜前地面还是滚烫的,高温和干燥统治着城市,显然他会突然打喷嚏不是因为着凉。
一旁的店面在装修,工人提桶粉刷墙壁,秦知白疑心自己是对甲醛过敏。
他加快脚步,赶在路灯亮起前进了宿舍区。
提前打过招呼,封乾看他突然出现没有很意外。
秦知白收拾好东西,将原先留在宿舍里的过期药品丢掉,合上行李箱时恰巧和封乾的视线撞上。
“总感觉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封乾说。
“会吗。”
秦知白投向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像根本不感兴趣,但说出的话却非如此。
他问:“具体表现在哪里?”
封乾听不出他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
“一种感觉。讲不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封乾还是呵呵地笑,“你最近过得还好吧,遇见什么好事了,有没有到可以请客的等级?”
秦知白稍作思考,还是选了保守的答案:“每天在所里当牛做马,哪里有那么多好事能遇上。”
他潜意识里将这话归纳到谎言那一类去。
温岭能接受卸下了伪装的他——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已经是求神也不一定能求得来的福气。
秦知白没在学校里住上多久。
半周过去,洋楼里又恢复到只有他们两人的状态。温岭和他说,人小女生一直念着家教哥哥,昨天一家人去西北旅行,临走前还问你怎么不在这里。
秦知白说:“是吗,那很可惜没能再遇上。”
他在睁着眼说瞎话,温岭心知肚明:“骗鬼呢你。”
人走了,这事便不了了之。
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逼着人抬头赶路,一切如常,很多事情重复着也就成了习惯。
有些习惯很难忘却,像秦知白避免不了的自我谴责自我厌弃。
但他愿意学着去爱人,愿意学着温岭不时发去消息,写字楼停车费又涨了,或者哪家猫粮被曝出来存在质量问题。
及时回复消息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他从温岭那里学到,也看着对方将这种习惯一直保持下去。
他后知后觉,自他将那些记忆重新拾起,又为向温岭转述而从头梳理过后,他就不再解离了。
秦知白逐渐琢磨出点不科学的道理。
他想,或许是真实的他被看见了,无论是在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时间刻度上,所以不再需要他游离出来看自己。
毕竟自我认识里,客观部分的占比总让人吃惊。
前面两章不能再动,所以在这里说一下。41、42、43看着割裂是正常的,衔接的部分试过很多次没办法放出来……就当作者突然犯病xp放送吧(心已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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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chapter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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