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宋舒棠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自己眼下乌黑,嘴唇泛白,俨然一副睡眠不佳的模样。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即使觉得苏陌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还是提心吊胆不敢入睡。
她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只有几个字:路氏桂花糕,像是糕点铺的名字。
“小姐,可曾醒了?”
夏琦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而后听见开门的声音。宋舒棠将纸条藏好,起身到屏风外去。
夏琦手上端着洗漱用的物件,放到桌上后瞧见了宋舒棠的气色,语气担忧:“小姐,可是昨夜惊着了?”
宋舒棠不语,默认了夏琦的猜想。夏琦贴心地协助宋舒棠洗漱,念叨着要让厨房做些安抚心神的吃食。
宋舒棠时不时点头应答,心中却想着何时去一趟路氏桂花糕,只是眼下乃多事之秋,贸然出去倒怕害了苏陌,倒不如先查一查童桥,这处处都是要人的地方,只希望这苏陌能如自己所想,可为助力。
*
从宋舒棠的院子出来,掠过几座假山,楼阁以及一池湖水便是宋慧语出嫁前的住处,如今她回来了也是住在以前的地方,只是院里添了些孩童用品。
宋舒棠带着夏琦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准备带着钰凝出门的长姐,见着主仆二人,宋慧语教钰凝同宋舒棠打招呼。
“姨姨。”宋钰凝奶声奶气道,说的倒是还算清楚,肉乎乎的小脸惹人怜爱。
宋舒棠揉了揉外甥女的脑袋,温和地对着她笑。宋钰凝也傻乎乎的咧嘴笑,还能看见那刚冒出来的门牙。
“棠棠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宋舒棠点头,便见宋慧语将孩子递给乳母,嘱咐她先带孩子到宋夫人那去,又安排了几个丫鬟跟着,宋钰凝也不哭,还同自己母亲挥手告别。宋慧语含笑看着,直到连背影也看不见。
“走吧,咱们进去说。”
二人进门后宋慧语又安排了人去准备点心茶水,在宋舒棠面前摆上纸笔,又让一旁侍奉的人离开,将一切都准备好后再次开口:“好了,棠棠有什么事便说吧。”
宋舒棠用眼神示意夏琦暂且离开,心中思忖如何起头。
宋慧语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犹疑,率先开口:“棠棠,我年长你和桐桐七岁,在你俩尚不懂事之时便已嫁为人妇,如今兜兜转转又回了家,在世人看来或许算是失败。
但我总归年长你些,多少还是能帮上忙的,你如今来找我便说明我还是能帮忙的,不是吗?你不必顾虑太多,我是你长姐,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宋舒棠点头,执笔写下:长姐可了解童桥?
“昨夜殒命的那位童大人?”宋慧语发问,看见宋舒棠肯定的神色后接着道:“我对他也不甚了解,只知他夫人是罗大人的堂妹,他出身的童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又是童家主的外室所生,若不是被童夫人看上恐怕也做不了京官。
不过那位童夫人倒是挺有名的,京中皆传她善妒刻薄,以权压人,自己没有孩子还不许童大人纳妾。童大人在外也是一副唯夫人马首是瞻的样子,时不时买些珠宝首饰给童夫人,也从不与女子多交谈,倒还有些闺阁女子觉得童夫人不识好歹,不过人家夫妻俩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长姐如何想?”
“你问童大人和他夫人?”
宋舒棠点点头。
“我能作何想?若是童大人真心心疼他夫人又怎会有这么多的流言,这京中也不止他一家后院没人和没孩子,怎么不见别人说他们?不过么,你长姐我也是个识人不清的人,说不定是我误会他了。”宋慧语自嘲一笑,又坦然道:“谁又没有犯错的时候,□□打天下的时候还被手下人坑过呢。”
宋舒棠赶紧转移话题:“长姐可知童桥生母出身?”
宋慧语摇了摇头:“这我确实不清楚,只是听闻他母亲是风尘女子,被他父亲看中后便为其赎身养在外面。生母生下他后想以此进童家的门,但当时的童家主,也就是童老太爷不允,便将她打杀了,把童桥带回童家。同罗家结为姻亲后他成了童家的掌权人,才让生母进了童家族谱。”
宋舒棠若有所思,童桥和其夫人不像是感情深厚的样子,一个为权一个为貌,各取所需。如果他真的叛国,是为了什么呢?人之一生,大多所求不过一二,要么是权也即事业、要么是情包含各类感情。
于事业上,他已经算是政绩不菲,那便只剩下情。如此,那便很可能出现在他母亲身上。
不过,只他一人也很难做到传递消息,他身后应该有助力,后面的助力又是什么?罗家已经是本朝数一数二的世家,犯不着涉险。可除去罗家,他还能和谁一道?
“棠棠、棠棠?”
宋舒棠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宋慧语。
“你在想什么?”
宋舒棠摇摇头,又重新在纸上写:“他是何时被带进童家?”
宋慧语沉吟片刻,终于从纷乱的记忆中找到只言片语:“似乎是四岁?我不确定。”见宋舒棠如此对童桥如此感兴趣,她又补充,“我对这些八卦了解不多,你若想知道具体的,我可以邀白晓过来,她一向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知道的也比我要多,她还抱过你呢。”
宋舒棠看着面前神情放松的宋慧语,虽然自己实在想不起她的样子,可看宋慧语这样想必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于是,她点点头。
宋慧语看她同意,眉眼间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当即便准备给白晓修书。宋舒棠见她兴致勃勃,加之也没什么能问的了,遂起身告别,带着夏琦离开。
*
大理寺
已值午时,正是用膳的时辰,但大理寺内众人皆埋头于档案中,正寻找着什么,无暇顾及其他。
门外传来嘈杂声,孟明远独自走进来,叫停了众人:“各位大人,还是先用膳吧。”
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动,一位看着年长的官员打破沉默:“孟大人,陛下给了我们五日时间彻查童大人遇害一事,今日已是第三日,可我们依旧没什么进展,既抓不到刺客也找不着线索。在下实在惶恐,唯恐辜负陛下的信任,日日在这查找,食不下咽,做不到这般无动于衷。”
此言一出,当下便有人附和,直言那说话之人颇具风骨。孟明远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便劳烦何大人和诸位了。”
何大人脸色有些难看,他本意只是想教教孟明远这为官之道,让他多劝几句而已,却没想到这小辈如此不懂事,清了清嗓子后打算开口。
“何大人,孟大人也是好意,这线索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出来的,若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机会损了身子可不成。”
何大人面色稍霁,顺着这台阶抢先离开屋子。他一走,便带走了里面大部分人,其余官员也在同孟明远道别后离开,只剩下了方才出声的那位李大人。
李大人走到孟明远身边,出声劝慰:“孟大人,何大人年事已高,这是他最后的晋升机会了,你也别与他计较。”
孟明远温和地笑:“李大人言重了,我并不会计较此事。”
李大人看着他面上的笑,也摸不准他的想法,只把话题引到公事上来:“不知大人可有在京中各处找到那刺客的下落?”
孟明远缓缓摇头:“不曾,我带人查过各处,都没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大人脸上有些忧愁:“这可怎么办?”
“李大人不必惊慌,还是先去用膳吧。”
李大人无奈地看着孟明远:“孟大人真是从容不迫,想必日后定能大有可为。”
“李大人过奖了。”
“罢了,我便先离开了。你先前托我找的资料已经放在你桌上了。”
孟明远拱手道谢:“多谢,此事结束后在下会在至味轩设宴,还望大人给在下一个面子。”
李大人应承下来,而后离开,整个大理寺的架阁库内便只剩下了孟明远一人以及翻动书简的声响。
日暮西山,大理寺内已经没多少人了。那位唯恐辜负陛下的何大人也早已离开,带着几个衙役说是去找刺客。孟明远从堆成山的档案中抬起头来,事情很顺利,虽然暂且没有刺客具体的下落,但找到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将可能会用到的档案妥善收好,手指正好点在了一个宋字上。宋府,还得再去一趟,能不能找到刺客就看这一次了。
看着外面的天色,孟明远又改了主意,太晚了对姑娘家的名声总是不好,不如先去宋和风那里打探打探,看看刑部的情况,毕竟这也不只是大理寺的事,说不定刑部那里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甫一走出大理寺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卖吃食的小摊贩,那人见到孟明远出来,挑着担子便迎了上来:“大人,要不要看看煎饼,不好吃不要钱。”同时四处张望后低声道:“公子,少主邀您一聚,有事相商。”
孟明远神色不变,看了眼煎饼后道:“多谢小哥,煎饼就不必了,家中有人留饭。”
那小哥从担子中拿出一个煎饼,强硬地塞到孟明远手中:“大人,试试吧,这个不收钱,觉得好吃的话再来买。”
孟明远推脱不下,便拿出银子递给他:“多谢小哥。”
那摊贩似是十分高兴,连连道谢后挑着担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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