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见姜永霖缓步而来。咸子晋见礼后向二人告辞。
“世子可有要事?”
等人走后,宋舒棠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我……”姜永霖停顿一下,他本想说自己担心宋舒棠被人为难,所以特意赶来为她撑腰,但看如今情况,事情似乎很顺利,若说出来倒有惺惺作态的风险,于是话锋一转,“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人手的事情,我可以去做。”
“不必,世子随心便好。”宋舒棠态度称不上热切,说话时也远远隔着。
“宋姑娘,我是认真的,你可以随意差遣我。”面对她的婉拒,姜永霖并不气馁,他誓要趁着孟明远受伤的时候给宋舒棠留下好印象。
宋舒棠观他态度坚定,又想到京中时他制造的各种“偶遇”,便道:“那就麻烦世子时时照看孟大人了。”
“啊?”姜永霖表情有一瞬失控,又匆忙解释,“不是……我不是对姑娘的安排有意见,只是我毕竟不懂医术,去了也是添乱,我还是跟在姑娘身边,给你搭把手吧。”
宋舒棠脸上挤出一抹失落,故作落寞:“既然世子不愿便算了,只是孟大人毕竟是因我才落得如此境地,虽说我已将夏琦安排过去照料,但心中还是十分不安,本想着若世子愿意帮忙也能缓解我心中不安,让我能更心无旁骛地处理这些因为孟大人受伤而耽搁下来的事。”
话到此处,宋舒棠仿佛如梦初醒,才意识到自己在与谁交谈一般,匆忙道:“世子别多虑,就当我方才是在胡言乱语。您也不是什么闲人,又是金尊玉贵的身子,怎么能因着我一句戏言便不顾身份去照看孟大人呢,更不要说孟大人是因我受伤,此事也同您无关,我不该将自己的事推到您身上,孟大人那里由我自己去照看便可。”
“不用!”姜永霖一听到宋舒棠要去亲自照顾孟明远便急忙反驳,更何况宋舒棠把照顾孟明远当作自己的事,而她下意识就把事情交给自己,这说明她心中是把自己归为自己人的,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就十分激动。
“宋姑娘,方才是我一时失言,孟大人是朝中栋梁,他受伤也同我有一定关系,若我动作快些也不至于让他性命垂危,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照看他。”姜永霖表情诚恳。
宋舒棠一副被他打动的样子,感动道:“那便劳烦世子了。”
姜永霖面上有些热,拘谨地低下头:“不劳烦……不劳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还请世子不时告知于我有关孟大人的事了。”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而后说着要去查看孟明远状况便逃了。
宋舒棠看着他慌乱的背影,心中暗道,对不住了,世子,为了不让你妨碍我,只能辛苦你了。
她面上重新变得严肃,思索着是先去看望孟明远还是先去监牢看那几位黑衣人,想到姜永霖离开前说的话,心中有了决定。
……
长蒲监牢,明明是白天却需要点灯才能看清路,幽暗的烛光、潮湿的气味还有神情各异的犯人组在一起,共同营造出怪异的气氛,从中能隐约窥出大夏各处牢狱的模样。
宋舒棠带着几个侍卫跟在一个提灯狱卒身后,一路无话,狱卒带着他们走到关押黑衣人的地方,那也是长蒲监狱的最深处,旁边就是行刑架,上面用铁链锁着一个人,正是当时拿弓之人。
正准备换个刑具的狱卒见了他们不耐烦地走过来,提灯狱卒同他耳语,几句话后他变了神色,态度恭敬地见礼。
被锁住的人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上去十分可怖,宋舒棠压下那点不适,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见狱卒面露难色,宋舒棠也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依照惯例询问一句:“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卑职无能,没能撬开此人的嘴。”
宋舒棠走到那人面前,表情淡淡:“你叫什么?”见他不答,便自顾自道,“那我称呼你的化名好了,李二,对么。”
李二的身体瞬间僵住,顷刻后又放松下来,虽然沦为阶下囚,但神色挑衅地看着她,嘲讽道:“怎么,你相好要死了,所以特意来看我笑话吗?”话音刚落,脸上闪过片刻痛苦,似乎是牵动到了伤口。
宋舒棠知道他说的是孟明远,开口解释几句:“他不是我相好,还请你不要妄下论断,非议他人名声。”
“真是人不可貌相,观音面,蛇蝎心啊!人都为了你伤的如此严重,你都没有半分动容,见了这牢狱也面不改色。”
“随你怎么说,你激不了我,在你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前,你会一直活着。”
“姑娘还真是追名逐利,你就那么想要这份功劳吗?”李二继续挑衅。
宋舒棠则随意拿过墙上挂着的一根铁棍把玩,这是一种刑罚用具,将铁棍顶部烧热后贴到犯人身体上,据传使用这一刑罚时经常会有肉香味,但她如今手上拿着的没有烧红,只是最原本的样子。
见她不答,李二悄声道:“不如这样,我同你说几个消息,然后你将我放了,这是共赢的局面。”
宋舒棠被这话弄得发笑,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其他人听不清李二的话,听见宋舒棠笑声后有些莫名。
李二以为她被自己说通,也露出笑容,心中讥讽宋舒棠果然是个女子,没有远见,自己随意说几句话就信了。
“你以为你有资格与我谈判么?”宋舒棠少见的流露出几分傲气,下巴微扬,“你一个阶下囚,性命都握在我手中,和我做交易,你还不够格!”言罢,她将铁棍往李二伤口上压去。
李二神情屈辱,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副高傲的姿态,又因为伤口被压而不可避免的紧皱眉头。
“怎么,你也会痛,也会感到屈辱吗?”宋舒棠收回铁棍,眼神冰冷,“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渣是没有心的呢,你为背后主子做事,让整个长蒲陷入瘟疫时心怎么不痛呢,是因为不痛在自己身上吗?”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震惊,从没想过此次瘟疫竟有可能是人为。
李二神情有一瞬慌乱,镇静下来后嘴硬道:“这位不知名的姑娘,我承认我杀了你们的人,但你也不用把瘟疫的事都怪到我身上,给我冠上这莫须有的罪名。”
“是不是莫须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宋舒棠讥讽道,“说来,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虽然你的官话学的很好,但故土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痕迹可不是那么好去除的,你的官话中依旧带着故土的口音。”
“你竟要为了那个罪名做到这种地步!”李二额冒冷汗,声音同之前相比有些虚。
“他说话有口音吗?”
“不知道啊,我也没听出来啊。”
“那我有吗?”
“没有,你官话说的可好了。”
两个狱卒在那窃窃私语,而两位从京城来的侍卫听着他们极具地方特色的官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好在他们平日受过专业训练,一般轻易不会笑。
那边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宋舒棠,见李二有些气急败坏,她继续道:“你不用急着给我扣帽子,是与不是你我心里清楚。若不是我与你家乡的人交谈过几次,说不定也只会认为你只是官话说的好的娄州人。”
她看着李二的面貌,有些北狄的特征,但因为娄州本就靠近北狄,娄州本地人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北狄特征,这点也说明不了什么,如今倒成了他身份的一个佐证。
“你是北狄人,对吧。”宋舒棠揭开这一事实。
李二脸上是秘密被戳破的心虚,但依旧嘴硬:“我不是,我就是大夏人,你这是污蔑。”
宋舒棠不想再同他做言语上的争锋,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是以她面色不改:“随你,你若嘴硬就一直受着刑罚吧,我会请最好的大夫为你和你的同伴医治,确保你们不会中途死去。”
说完,她唤来狱卒,吩咐道:“不必对他们客气,大胆施刑,保证人活着就行,去请一位大夫时刻待命,药材随意用,切不可让他们死去,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什么时候结束这一切。”
听她这么说,李二急道:“你们大夏不是礼仪之邦吗,就这样任由狱卒给犯人施刑!”
“你若愿意配合投诚,我自然会优待,不配合的话……”宋舒棠并不说完,只含笑看他,但谁都明白她的未尽之语。
“我又不是你口中的北狄人,没什么能配合的。”李二依旧不松口。
“你以为我找不到其他证据么?”宋舒棠不急不缓,“你是北狄这边负责人吧,那你不如猜猜,负责人突然被抓,其他内应能不能逃出去。”
李二恶狠狠地瞪着她,却还是不承认自己就是北狄人。
“你自己不承认有什么用,总有人会说的,若大夏与北狄开战,你们便是首当其冲的罪人。”宋舒棠嗤笑道,也懒得再看他是什么模样,带着侍卫离去。
出了监牢,见天色尚早,她便想着去探望孟明远,却又有些害怕,便拒了来时的马车,带着两个侍卫走在空荡的街道。
一路上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城东安置孟明远的地方。
一到门口,守着的衙役便要行礼通报,宋舒棠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作声,深吸口气后抬脚走进。
院内的其他人也都被她制止行礼,她一路来到后院都不见夏琦和姜永霖,想是出去了。
她走到孟明远的房间外,在那站了许久,一番纠结后终是准备抬手推门。
“唉!”
门内传来一道重重的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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