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音走出闻从锦的卧室后，就看见了一个机器管家。
她实在是太机器了。透明的外壳随意罩着内里的电子板，方方正正一个外壳装着轮子，甚至没有电子显示屏。
“您好，”机器管家的音箱里发出声音，“小圆终于见到您了。”
“你好。”方天音弯下腰，语气轻快地说，“可以带我去我的房间吗？”
“我的职责。”小圆转了个圈，带着方天音向前走去。
方天音的房间和闻从锦的房间隔着一间房。方天音推门进去，里面的装饰和闻从锦房间的风格很像，都和小楼整体风格一致。除了，方天音房中没有蒲公英，只有一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火红色的花。
“这是小姐自己培育出的花，”小圆似乎“看见”了方天音目光的落点，“她给花起名叫‘长亭外’。”
方天音淡淡地说：“是个好名字。”
小圆绕着方天音转了一圈：“您好像并不开心。您和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不开心。”
方天音笑了：“你还有分析心情的功能么？兼职心理咨询师？”
小圆在方天音面前停下了：“不是的，小圆只是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你知道什么是开心？”方天音问。
小圆认真地说：“人类分泌多巴胺就会开心，虽然小圆检测不了大家的多巴胺，但小圆可以分析语气、神情、肢体语言。我有联网学习，小姐也说我分析得越来越准了。”
“你的小姐看起来不太容易开心。”方天音说，以一种半是熟稔、半是暗气的语气。
“当然，小姐也是人，当然会开心了，”小圆又用那种稚嫩的认真语气说，“我听见许助理跟小姐说找到您了，她就开心极了。”
方天音当然知道自己和小圆聊的东西瞒不过闻从锦，不过现在是个很自然的套话时机：“我和小姐并没有分开很久吧，她不至于这么高兴？”
“怎么叫没有分开很久！”小圆提高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也不说敬语了，“你和小姐已经三十九天没见面了！”
方天音安抚她：“三十九天对于人类来说，不算久了。”
小圆忿忿不平：“可是，你以前每周都会和小姐见面啊。”
“是吗？”方天音有点冷漠地说，“很久都没有人和我提起过去的事了。我几乎都快忘记了。”
“你怎么可以忘记！”小圆表现得像个闻从锦毒唯，“小姐那么在意你，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忘记！”
方天音坐在床边，看向小圆，没有说话。
小圆着急得团团转，“出溜”滑到方天音的脚边：“你真不记得了？小姐把我做出来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了。那时候，你们刚来上城，小姐的腿还能走路，你们租了一间小房子住。小姐用她的异能给阚女士做事，你经常早出晚归，很久不回家。我在家无聊死了——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无论多忙，每周都会回来，和小姐吃一顿饭。后来，小姐的腿就坏了，她挣了钱，搬到了这里，你就不和小姐住一起了，但每周也会来一次的！这些你肯定都记得，对不对？”
方天音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真如小圆所说，方天音和闻从锦待在一起的时候，小圆是在场的，那么——方天音不会不认识小圆。
而闻从锦今天说：“你也去休息吧。小圆——智能管家会带你去你的卧室的。”
她是默认眼前的方天音不认识小圆，还是只是试探？
但方天音那时的反应已经暴露了。
既然暴露了，方天音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小姐没有和你聊过，我怎么和她认识的吗？”
小圆立刻说：“当然说过啦，你不在的时候，小姐经常怀念你们初见时候的情景，她都告诉我了！”
小圆绘声绘色地描绘起来。
那是一个傍晚，绿色的太阳发着最后的、恶烈的光，像是慢性精神毒药。污染区到处都是烧焦、腐蚀、酸臭、血腥的味道，像是绞肉车翻进了垃圾场。
肮脏的废墟上，闻从锦茫然地抱着妹妹瘦小的尸体，她的脑袋像是被谁重重打了一拳一样，什么都思考不了。
闻从锦不知道妹妹是怎么一个人跑到污染区来的，明明昨晚还和她一起睡在鼠窟狭小的板缝下，妹妹用她的小手拉着闻从锦的手，稚声稚气地说：“姐姐，方方长大了，就努力挣钱带姐姐去上城！”
“怎么突然想起去上城？”闻从锦问她。
方方说：“我今天看见上城人了。她们穿着白色反光的衣服，胸前有大牌子上那种标志，可干净、可气派了！”
闻从锦知道方方说的那个大牌子，那是上工集团的宣传广告牌。工业建设，总是需要人力的，机械化生产对于物资匮乏的末世来说，比人力贵得多的多的多。因此，上工集团会在鼠窟和各个基地招工。
“你看见她们往哪里去了吗？”闻从锦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
方方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污染区？”
污染严重、变异物出没、不能居住的区域，被称作污染区。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主动前往污染区，除非是想要获取变异物的晶核。变异物的晶核不但是交易货币，也是许多工业的能量来源。因此，闻从锦便以为，这些上工集团的人，是去污染区考察或者寻找变异物。
第二天的时候，闻从锦醒来后没有看见方方。她以为方方像往常一样，去捡一些能用的工业材料，去黑市里交换营养剂了。闻从锦也出门去捡东西。傍晚时分，闻从锦回到家，却没有看见方方。她们曾经约好，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一定要回家。
而此时，绿阳已经快要消失了。
闻从锦跑出门去，抓住在路上遇见的邻居：“你看见方方了吗？”
邻居说：“她早上和几个人出去了，她是不是找到了大老板啊？要是有工作机会，给我也介绍介绍？”
闻从锦急切地问：“那几个是什么人？”
邻居说：“不知道啊，穿着很考究，很像以前电视上那种有钱人。”
“她们有没有戴上工集团的标志？”闻从锦突然想起了方方睡前说过的话。
“没有，”邻居回想着说，“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连体防护服，一看就都是设计款，跟上工集团的统一制服不一样。”
“她们带着方方往哪里去了？”闻从锦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邻居指了一个方向，闻从锦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是污染区。
在邻居的惊呼声中，闻从锦向污染区冲去。浓烈的刺激性气味灌入她的气管，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来，又被闻从锦随手抹去了。满目都是高低错落的废旧建材，裸露的钢铁上锈迹斑斑。
她在污染区呼喊方方的名字，但是，回应她的不是可爱的妹妹，而是一只变异物。
那只变异物藏在废墟之中，闻从锦没有发现它。
直到她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闻从锦转过身，看见身后的废墟正在缓缓隆起。灰色的流质建材裹着金属，像山一样鼓起来。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在污染的感染下，能够自主追逐血肉，然后吞噬，喂养给它们体内的晶核。
闻从锦缓缓后退，她不知道这只变异物有没有听觉和视觉。作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人，闻从锦不敢轻举妄动。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只庞大的变异物直直冲着闻从锦而去，一路上吸收了更多的建材，让它的体积迅速膨胀起来，很快就生长成三四米高，最后一点地平线上的阳光被它遮住了。
臃肿的体型丝毫不影响变异物的速度，两个呼吸间，它就来到了闻从锦身前！
闻从锦拔腿就跑，她从来没有觉得心脏的存在感如此强烈，简直要叫嚣着蹦出她的胸膛。
跑出一百米左右，闻从锦忽然停下了。惯性让她跌跪在地上，她不顾疼痛，往前爬了两步，伸手抱住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软软的、瘦小的身体。早上还鲜活的生命。
方方。
闻从锦顾不了身后迫近的变异物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方方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从锦将头埋在方方的脖颈上，她心如死灰，却又有一种强烈的不甘心。不甘心还没有找到杀死方方的凶手，就要死在这里。闻从锦不知道那些上城人为什么要带上方方，但她不相信那些上城人只是拿方方作开路的填路石。
她含着巨大的恨意和遗憾回头，预料中的吞噬却未能如期而至。
那座山一样的变异物停止了移动。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四下静悄悄的。
闻从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抓住了机会，抱起方方就跑。
“轰！！！”
巨大的爆破声从身后传来，闻从锦被吓了一跳，脚下一绊，跌坐在地，她连忙将方方死死护在怀里。
闻从锦向爆炸声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座山中间被开了一个边缘齐整的大洞，有一个红头发的人正缓缓从洞中走出。
暗红卷发的女人目光锐利地看向闻从锦，她的神情冷漠而绝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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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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