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荆连说。
“不着急,”方天音走到一旁聚集的鼠窟人身边,“各位乡亲,如果需要帮助,记得打我的终端号886886,很靓的号哦。”
鼠窟人狐疑地看着方天音。方天音笑着冲她们挥挥手,领着荆连走了。
荆连跟在方天音身后走了一段,忽然加快了脚步贴到方天音背后,一只手死死地攥住方天音的手腕。她在方天音耳边神经兮兮地说:“你太‘圣母’了……”
方天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知道了问题所在。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荆连的脑袋:“你和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荆连盯着方天音追问。
方天音笑了一声:“你比较乖。”
“听起来并不像夸人的话。”荆连愉悦地吐出一串泡泡。
方天音接着说:“你不是一直怀疑移民计划有阴谋吗?或许能和这些人保持联系并不是坏事。”
荆连说:“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方天音根据终端上的地图导航,在上城中穿行。看起来,上城有许多层,她们所在的只是地上一层。至于总共有多少层,方天音并不清楚——电梯的按钮只到了第九层,但从窗外投下的阴影来看,上城并不止这些层数。临时居民的终端不能使用搜索功能,社交软件也无法注册,只有最最基本的导航、收付款、接打电话、收发短信、拍照录像这些功能,因此也无从得知上城的真实层数。
上城的房子更像是商场里一个个商铺,建材并不算隔音,因此上城人长久处于隐隐的嘈杂中,可想而知,这对于精神健康来说非常不利。
街道算是规整,毕竟要最大效率地利用空间。方天音跟着导航走到了那所“收留所”前,收留所的大门看起来和普通的住宅没什么两样,门头上写着编号,方天音对了一下,确实是这里。她按了门铃。
“谁啊?”一个女人打开门,打量了一下方天音。
方天音笑问:“你好,请问这里是收留所吗?”
“不是!”女人暴躁地把门一关,似乎在对屋内的人说话,“又是一个找错的!不就编辑个地图,规划司的人一拖再拖!”
荆连脸色有点不善地说:“她怎么这个态度。”
“好啦,”方天音说,“估计被敲好多次门了,我们打电话问一下收留所吧。”
方天音拨通了收留所在地图上留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对面是个听起来没睡醒的女声:“……喂?”
“请问是一号收留所吗?”方天音好脾气地问道。
“……对。”对面懒懒地说,“是不是找不到地方?敲过门了没有?”
方天音说:“敲了。”
“再敲一下,我给你开门。”电话里响起脚步声。
荆连凑到电话前:“再敲一下?那个女人可是暴躁地要吃人啊……”
“没关系……”对面轻笑了一声,“这次会是我来开门。敲吧。”
荆连看向方天音,等她拿主意。方天音抬手敲了敲门。
门被轻轻地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着睡袍、长着尖耳朵的女人说:“请进。”
她的声音同时从面前和电话中传来,方天音挂断了通话,走了进去。
“两个人,几间房啊?”女人带她们走向柜台,屋里黑沉沉的,只有柜台前一盏昏暗的灯光亮着,和门外的灯光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小本生意,光源不足,见谅啊……”
荆连问:“房间都是什么价位?”
“单人间10信用点一天,双床房15信用点一天,大床房也是15信用点。”老板靠在柜台上说。
荆连又看向方天音,“咕噜”着说:“要不双床房?便宜……”
“好呀,先住一天。”方天音把手伸出去,让老板扫身份芯片和终端。
“两位是分开付还是一起?”老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方天音和荆连。
“一起,我来付……”荆连也把手伸出去。
“哎,”老板连忙说,看起来习以为常,“你俩决出胜负再来找我,我不当裁判啊。”
方天音笑眯眯地把手缩回来:“那你先付好了,明天的住宿我来。”
荆连向她笑了一下。
“好了,”老板操作了一会儿,“两位的房间在4号,直走右手边第二间就是。权限已打开,直接刷终端就能开门。有需要电联我……”
她打了个哈欠:“晚上听到声音是很正常的,这种事情就不要吵醒我了……”
“房间里的东西会自己跑也是正常的,只要不跑出门也别找我。花洒流不出水或者流出其他东西也是正常的,但超过一小时没出水就不正常。收留所没有机器人,如果看见机器人请不要与之对话。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老板的终端恰到好处地响了一声:“嘀,继续为您播放《带着马甲穿进修仙规则怪谈》。”
老板猛地按上暂停键,脸上带着淡淡的尴尬:“总之,有大事再来喊我。”
方天音笑眯眯:“好的。”
荆连拉着方天音的衣摆,跟着她往4号房走去。方天音的视力在无限游戏里得到过加强,在这种昏暗的条件下,她也看得很清楚。
方天音刷开了门,屋里唯一一盏灯颤颤巍巍地亮起来,依旧昏黄欲灭。房间里除了两张单人床,就没有其他家具了,只能站一个人的卫生间里没有照明。
荆连摸了摸被子,把手凑近眼前看了看,是干净的。
荆连说:“这个收留所是用空间异能建起来的。”
“嗯,”方天音坐到床上,“老板说的那些异常应该是异能不稳定所导致的?”
“应当是吧,”荆连也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你想好明天怎么找工作了吗?”
“会有办法的,别担心。”方天音说,“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那则预言吗?”
荆连的瞳孔在黑暗中缩了一下:“当然……”
方天音伸手按在荆连的手背上:“放松,我在。”
“鼻涕虫是移民计划。”雾气从荆连的方向飘向方天音,“上城不再是圣城耶路撒冷,移民计划会要了它的命。来自鼠窟的乌鸦带来了天灾,工业最后会葬送了我们。”
方天音柔声引导:“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芯片,身份芯片,”荆连举起发抖的手,“她们抽了我的血,拔了我的毛发,割开我的皮肉,塞进冰冷的电子板……我逃不开上城人的掌控了。”
原来监测员说的“都安排好了”是指这个。方天音想。
荆连“咕噜”声愈来愈大:“我看到了她们不怀好意,我听见了环环相扣的齿轮崩塌的轰鸣,我闻到了真相……你要信我!你要信我!”
方天音俯身将她拥在怀里,轻柔地拍拍她的背:“我一直都相信你。”
荆连发出一声呜咽。
“好了,”方天音轻声说,“现在,你该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不!”荆连猛然推开方天音,“你不信我!我没有异能,但我的直觉很准,我还能做预知梦,我做过很多梦,在梦里听过很多预言,它们最后都实现了!都实现了!”
“或许这就是你的异能。”方天音平静地说,“我信你,但是又能怎样呢?我们连上城有多少层都不知道,上层的大人物听不见你我的哀鸣。”
荆连抖得更厉害了,赤红的双目开始浮上绝望。
“但现在不是心急的时候,”方天音说,“你告诉了我未来的走向,我们就比醉生梦死的、蒙昧的大人物们更有前瞻性,掌握主动权的是我们啊。既然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你还在害怕什么呢?”
荆连脑子乱乱的,被方天音话里的逻辑带着走了:“是的,没错……”
“所以我说,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紧绷的精神可阻止不了任何人,甚至会先把你击垮。你的清醒和活力很有用,我需要你。”方天音看着她,“你当然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把你的焦虑、无助和绝望交给我,相信我——相信我会带你走出未来可怕的噩梦,相信我从不轻易承诺。”
“在行驶舱上,我说过,我们都能活下来。现在你没死,我也没死。以后也是。芯片并不是定时炸弹,它只是上层人惶惶不安的安慰剂——瞧,他们的心理多么脆弱。”
“她们只是恰好站在那个位置。而我们也不会一直躺在现在的地方。”
“你决定要走哪条路了吗?”方天音向她伸出了手。
荆连忽然意识到,方天音不是所谓的“圣母”,而是善纳信徒的神女。
“我选择……”荆连将手搭在方天音的手心上,倏忽握紧了,“去洗澡。”
方天音笑了:“好。”
她知道荆连已经开始信任她了。荆连太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和焦躁悲观,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强硬地将她从这些东西里挖出来的人,并且告诉她,她非常有价值、非常被需要、非常不可替代,然后把她背负的那些东西揽到自己身上,掀开未来充满希望的一角带她一窥,告诉她——你不是孤身一人。
浴室里响起水声,水声响了很久很久。久到荆连面色不好看地推开门走出来:“一个小时了,花洒流出的一直是这种东西。味道很奇怪。”
浴室里看不清花洒里流出的是什么,荆连捧了一点流出来的东西往灯下一照——暗红色、粗糙、带着细小颗粒、有弹性、半液半固。这东西在荆连手心微微舔舐,好似有生命一样。
荆连的脸都绿了,口中不断涌出的蒸汽像是工业革命时期伦敦的大雾:“这不会是什么活物的……舌头吧?”
昏黄的灯光倏尔一闪,像是一个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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