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离开后，方天音和殷如轻回到了4号房。
殷如轻靠在浴室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方小姐，一切结束之后，我会陷入昏迷，可能要睡几天，不用管我，会有人来照顾我。我的工作会有人来接替，您需要续住或者退房，依旧可以联系我的终端号。”
“那么——我开始了。”
殷如轻像是陷入了睡梦中，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周围的空间像是处于极高温中一样扭曲，方天音觉得有些像她进入游戏副本时经历的空间波动，但又有些不同。进入副本是身体从一个空间进入另一个空间，而现在是另一个空间自己过来。
浴室本就昏暗狭小，方天音和殷如轻两个人站着就已经将空间几乎填满了。但方天音忽然感觉到一股斥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挤她……
方天音一回头，对上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穿着防护服的人瞪着方天音，张口欲喊——
方天音冲她微微一笑，那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半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殷如轻没有睁眼，她的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她应当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况，此时微微松了口气。
方天音听见浴室外有人说：“长官，还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此时，有人来敲浴室的门：“好了没？出来干活！”
殷如轻之前说过，一点点改变都可能带来蝴蝶效应，影响原本的走向。方天音不知道这位被放倒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但她显然不会在长官的命令下磨磨蹭蹭。
方天音挥了挥手，晕倒的那位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了防护服房拉链，防护服从她身上飘起来，飞到了方天音的身上。
方天音穿好防护服，将浴室门拉开一条缝，走出去后顺手将门关上了。
方天音走到床边，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和一位褐发褐眼的女人被绑在床上，她们的手脚上是发光的环锁，看起来是异能。
两位异邦人的嘴没有被堵住，一连串F word从她们口中飘出。
床边围着几个穿连体防护服的人，但能从她们的站位和体态轻易分辨出谁是长官。
“哔哔哔……”一阵尖锐的响声从一位官员手持的巴掌大的机器中传出，官员有些惶恐地说，“长官，翻译器可能是坏了……”
站在当中的长官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床上两人的表情看。
方天音心想：翻译器可能不是坏了，只是和谐。
忽然，那两位外邦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齐齐看向走过来的方天音：“Help! Help!”
方天音微微有些惊讶，那位长官也立刻转过头来盯着她看，防护服下的一双眼利如鹰隼。
恰恰此时，翻译器尽职尽责：“帮助！帮助！”
这很机翻。
屋子里的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方天音。有人挡住了方天音身后的路，那位长官慢慢朝方天音踱步而来。
灯光闪烁，她站在方天音面前，傲慢地问：“她们为什么会向你求助？上校。”
方天音咳嗽了两声，装作突发恶疾，哑着声音说：“我也不知道，长官。或许是翻译器又出错了。”
长官盯着方天音，却在跟拿着翻译器的人说：“调试一下。”
于是，那人对着翻译器说：“这里没有尸体在不为爱给为我一个人。”
翻译器一板一眼地说："There are no bodies here. Give them to me alone for love."
方天音：……
金发碧眼的人看着方天音大声解释："Bull**! I said 'There is no body here, damn comments, damn tasks, ** #￥#￥……'."
那些乱码可能是和谐。方天音若有所思。她好像弄明白了，这些外邦人在收留所的评论里发表了一些看似好评实则口吐芬芳的内容，但先被和谐再被机翻，就成了一句狗屁不通的话。
调试翻译器的人汇报：“长官，翻译与原句相似度较高，程序应当没有问题。”
长官说出了方天音的心声：“这句话的翻译怎么和我记忆中的原句差别很大？”
捧着翻译器的人说：“长官，毕竟是根据很久之前的记载还原的翻译程序，精度已经很高了。而且，翻译回去本就有一定的差错率……”
长官又向方天音走了一步，声音变得很危险：“既然翻译没有差错，上校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这是污蔑，是挑拨离间，长官。”方天音说，“不如长官直接问问她们？”
长官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中校，问她们。”
拿着翻译器的中校对着翻译器说：“你们为什么向她求救？”
翻译器得到的是一串“哔哔哔”以及——
“救我们！我们也可以帮你！我们都不是年我和去帮我齐备”
长官冷笑，张开手掌对准方天音：“你还打算怎么狡辩？上校。”
但是，她的异能还没有启动，就听到了几声惊呼：“长官！她们！她们消失了！”
长官猛然回头看去，床上的两人渐渐变淡，有人伸手去按住她们，但手却从她们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了束缚她们的异能环锁在床上。
“长官，我的异能没有感受到异常！”一个人说着，那些环锁化作光点飞入她的掌心。
长官对着方天音猛然收紧了五指，方天音感觉到一团火焰出现在她的后颈，推着她往那长官的方向撞去——长官一把揪住方天音的衣服，把她拉到自己身前，防护面罩几乎贴着彼此。
长官震怒：“你做了什么？！”
方天音哑声低笑，听起来像是挑衅：“我可什么都没做啊，长官。”
实际上就是挑衅。虽然方天音确实什么都没做。
有烈火在方天音身周燃烧，方天音笑盈盈地欣赏面前眼睛里实质的怒火。火越烧越大，刺目的红光中，那种熟悉的空间扭曲感如期而至，方天音眼前一花，闪现到了浴室。她身上没有了防护服，面前是勉强睁开眼睛的殷如轻。
空间被还原到了五分钟前的状态。
殷如轻张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方天音揽住她脱力下滑的身体，温柔地说：“辛苦了，你做得很好，睡吧。”
殷如轻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方天音将她抱到床上，盖上了被子。记得荆连的病情，方天音又将荆连也送回4号房，用能力把两张床拼在一起，自己睡到了最外侧。
虽然方天音没有在时空切片里直接看到真相，但她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测。或许，只有往上走，走到上城的最顶层，才能接近答案。
荆连半夜醒来一次，正好是方天音和全纱预约的时间。
荆连迷迷瞪瞪地看着注射器：“我……污染痛？”
方天音安抚她：“会好起来的。”
“花钱……”荆连虚弱地说，“我们……”
全纱接口道：“有人给你付钱，别担心，她很有钱。”
荆连看向方天音，方天音温柔地笑了笑，点点头认同全纱的说法。全纱打完针，收起东西，在终端上点了几下，给殷如轻发送了账单。
同一时刻，方天音的终端震了一下，是殷如轻问她需不需要开一些口服的镇痛药。
而殷如轻明明睡在旁边。
方天音低头回复。
全纱从箱子里拿出两盒镇痛药递给方天音，她的终端很大声地响了一声：“嘀！到账1248信用点！”
“真是令人愉悦的声音，不是吗？”全纱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荆连便以为是方天音付的钱。
荆连想：可是方天音也只有150信用点，怎么能支付起一千多的药品？
她的脑子因为污染痛而几乎团成浆糊，强行的清醒实际上是在一片混沌的不清醒中撞出一条出路来，但未必是通向正确的目的地。荆连自以为逻辑自洽：方天音是一个月前来的鼠窟，没有人知道她的底细，在鼠窟那样混乱肮脏的环境里，她能很快用双手搭出一处居所来，可见她并非等闲之辈……来上城这一路，她都表现得游刃有余，植入芯片不害怕，漆黑的收留所里熟门熟路找到4号房间，对于上城的生活不好奇，也不恐慌……她很有可能真的有上城亲戚，才能借来这么多信用点……她曾经来过上城。不……或许她就是上城人……
荆连越想越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不起眼的细节都成了佐证的蛛丝马迹。
荆连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件事：方天音为什么要隐瞒身份，现身鼠窟？
或许，她在谋划什么事情。荆连想。
荆连转念又想：那又为何因为支付医药费而让我发现了破绽？她会灭口吗？不，不，方天音正是为了救我而不得不现出端倪，她若是不想让我知道，完全可以不救我，或者编一个谎言，私下里悄悄支付医药费。但她还是选择了当着我的面支付费用，她是在卖我人情吗？还是说，她是在试探我，试探我会不会因为她的上城人身份而厌恶她？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揭穿她，也不会出卖她……她之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对她来说是有用的、有用的、有用的……她的身边只有我……最起码，现在只有我……她需要我。她说过的。
荆连不在乎方天音会利用她，只要方天音能骗她到死。
“谢谢。”荆连说。
方天音看到荆连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便笑着说：“应该谢收留所的老板，是她付的医药费。”
像是佐证她的话一样，殷如轻的终端上弹出了一条消息：【自动扣款支付成功。】
荆连顺着她的意思“嗯”了一声，心里却想：果然……非亲非故的，连电灯费都省的抠门老板为什么要帮旅客付医药费？还睡在旅客身边？这分明是托词，方天音还不想把她的真实身份放到明面上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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